《法治日报》2024年07月03日04版
山城的初夏，阳光的热力让人无法抵挡。
位于重庆市涪陵区白涛工业园区临港组团内的重庆陕渝临港热电有限公司厂区，远处高耸的冷却塔上不断冒出浓密的白色水蒸气，被清风以湛蓝的天空为画板，描绘出各样的形态。近处几株枇杷树，满树金黄的果实让人垂涎欲滴。
“这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让我终于可以对前面两三年的夜不能寐释怀了。感谢法院和政府，让我们公司在遭遇危机后能顺利‘无痛’重整，不仅保住了全公司所有职工的生计，还让企业得以提档升级。”近日，原重庆中机龙桥热电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机龙桥公司）总经理张文超对前来回访企业破产重整计划执行情况的重庆破产法庭法官周爽说道。
优质企业出现危机
影响社会经济稳定
张文超如今担任经司法重整后的新公司——重庆陕渝临港热电有限公司副总经理。
“我们公司2014年投产后便拥有了每年17亿千瓦时的发电能力，对应可利用小时数6000余小时，同时可供热40万吨，自当年起连续两年被评为涪陵区创新十强企业。”在中机龙桥公司工作10年，从生产巡检走上领导岗位的张文超说起公司曾经的辉煌，语气中充满自豪。
中机龙桥公司是临港组团内唯一的热源点和辐射涪陵甚至重庆的聚龙电网内的主力电厂，成立以后一直运营良好，到2020年年产值已达7亿元，是涪陵区重点国有能源企业，其名下的热电联产项目还是重庆市“十二五”重点能源建设项目。
2020年6月，中机龙桥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因流动资金不足而占用中机龙桥公司大量资金，且由中机龙桥公司对外承担担保责任，导致中机龙桥公司资金链断裂。至2021年3月，中机龙桥公司欠款近40亿元无力偿还，生产经营一度停滞。
“公司还能不能挽救？各种债务怎么还？企业破产，300名职工的生计怎么办？”回忆起那些夜不能寐的夜晚，张文超记忆犹新。
中机龙桥公司的困难处境，也让中机龙桥公司下游的电力、热能用户和园区管委会捏了一把汗。
“中机龙桥公司是我们公司生产用蒸汽的唯一来源。它一停摆，我们也面临停产，集团公司1000多名职工的饭碗也有危险。”那段时间，重庆常捷医药有限公司经理杨东友做梦都希望能像以前一样，每天听到公司大门外传来中机龙桥公司运煤车辆多次驶过的“轰隆”声。
中机龙桥公司危机造成的一系列问题深深牵动着区里每一位干部的心。2021年3月，涪陵区政府成立“助企纾困转型发展工作领导小组”，园区管委会先后成立“中机龙桥热电公司问题处置工作领导小组”“中机龙桥热电公司重整专项工作组”，由涪陵区政协副主席、白涛工业园区党工委副书记胡涛牵头负责中机龙桥公司危机对303户债权人、20余家煤电用户造成的影响和由此带来的各类问题。
精准把脉找出病因
顺利确定重整思路
“中机龙桥公司主营的双公用热电厂，符合国家产业政策，为我区工业生产提供了能源保障，具有重要的经济价值和社会价值，必须全力挽救。”胡涛说。
依托与法院建立的“府院联动”机制，工作组寻求到了重庆市第五中级人民法院重庆破产法庭的依法适度指导，逐步推动预重整并顺利转重整。
“精准识别企业陷入困境的原因才能开出‘治病良方’。”分管重庆破产法庭工作的重庆五中院审委会委员、唐文法官认为，办理破产案件的法官就是“患病”企业的医生，对于申请破产的企业，需找准病因、对症下药，能挽救的尽量挽救，能“重整”的不“清算”。
在收到中机龙桥公司重整申请后，周爽及合议庭成员多次到企业、园区及管委会进行走访调研，以期精准“把脉”、找出“病因”。
“导致中机龙桥公司陷入困境的并非经营原因而是财务原因，且系由控股股东的债务风险传导所致。及时斩断关联企业间的债务传导风险，是维持电厂正常生产经营的关键。”周爽等人得出如此结论。
如何在维持企业生产经营的前提下斩断债务传导，并顺利引入投资人进行重整？
“中机龙桥公司负债规模大、债权结构复杂、各方利益主体诉求不一致。为尽量保持中机龙桥运营的完整性，我们打破惯有做法，将企业资产分为维持公司正常生产经营的生产设备、土地、厂房、劳动力等‘运营板块’和公司对外应收款、对外股权投资及其他非生产所必须的资产等‘非运营板块’，对‘运营板块’进行‘出售式重整’，以实现各方当事人主体的利益共赢。”周爽说，几经思量，中机龙桥公司重整思路确定。
府院联动推动重整
企业实现涅槃重生
重整思路确定后，招募战略投资人便纳入了议事日程。
“为降低煤炭价格和电力入网销售的影响，我们一直将争取上游煤炭企业和下游电力企业联合投资作为优先选择。”作为破产管理人的负责人张文骞称，通过公开招募，引入重庆陕渝临港热电有限公司进行战略投资，并于2023年3月28日，双方签订正式重整投资协议。
“相较于传统的股权承债式重整，投资人仅接手‘运营板块’，切断了与原有债务人有关的潜在债务风险，从根本上化解债务人财务危机，也消除了投资顾虑。而‘非运营板块’中的低效资产留在原企业中由债权人会议决议处置，对投资人的资金需求更小，也便于投资人快速轻装上阵。”周爽说，企业因此能够实现“断尾求生”。
2023年4月12日，债权人会议召开，各表决组均表决通过重整计划；当月28日，重庆五中院裁定批准重整计划，并终止重整程序。
按照重整计划，“运营板块”的资产、资质及劳动力均需要转移至新企业。
园区管委会的425会议室，见证了这个繁琐的过程：涪陵区规划与国土部门来这里协调过资产过户、办证事宜；区环保局、交通局来此协调过资质办理及审批事宜；税务部门来此协调过税收减免事宜……
如此，中机龙桥公司“运营板块”快速实现“易主”、如常经营。
“中机龙桥案为营造法治化营商环境积累了有益经验。作为破产审判过程中政府和法院联合解决破产衍生社会问题的工作机制，‘府院联动’机制能很好地推动危机企业涅槃重生，从而推动地方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在重庆五中院一次“司法助力企业新生”主题代表委员联络活动中，全国人大代表、重庆陶然居集团董事长严琦了解了中机龙桥案及“府院联动”机制实施情况，建议进一步完善推广。
“完全没感觉。照常上班，照常领工资，很多人都是到表决的时候才晓得公司换了老板。”原中机龙桥公司职工傅红大大咧咧地说。
至2024年5月，重整计划实施一年后，胡涛更有信心：“新公司自2023年4月接手运营管理以来，营收大幅增长，税金也比之前翻番了。”
新公司总经理郑小彬更有雄心：“我们又投资了3000多万元进行技术改造，希望进一步提高公司环保标准、增强企业生产力。”
傅红更安心：“公司所有人都还在，工资还涨了！”
张文超则是彻底放心：“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自2019年12月31日揭牌成立以来，重庆破产法庭共受理各类案件7279件，审结6816件，共清理债务3235.31亿元，盘活资产1163.54亿元，通过破产重整成功挽救了力帆、华生园、隆鑫、重庆能源等一批有重大影响力的企业。重庆五中院先后与重庆20多个区县党委、政府沟通协调，推动妥善解决了土地调规、民生保障、资产处置等问题，将‘个案协调’逐步转化为了‘整体联动’。”重庆破产法庭庭长吴洪介绍说。
来源：法治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