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君是朔方节度使,年轻有为,位高权重。
人人都羡慕我嫁了个好男人,还坐稳正室之位。
他就像块肥肉,令无数女人垂涎。
连我一手栽培的表妹都芳心暗许,逃婚爬床。
事后她跪在我面前求我成全。
她也不动脑筋想想。
将军以前那些女人,都去哪儿了?
1
我正在账房算账。
奶娘面色凝重,脚步匆匆地进来,低声在我耳边说道:
「夫人,不好了,碧玉她,跟将军……」
她说碧玉进了将军房里就没再出来,两人滚到床上了。
今晚将军府有宴会,将军酒喝得多了些,早早上床歇了,我让丫鬟去端醒酒汤。
她这一端,竟端到床上了。
我淡淡点了点头。
一胖跟我一起算账的表妹林婉清却比我还生气,放下狼毫低骂了句:「不知廉耻的贱人!」
我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合上账本,跟着奶娘去了将军的房里。
推开门扉,果然看见将军和碧玉躺在床上,将军还醉着酒,一脸餍足,而碧玉紧紧依偎在他怀里,脖子上都是暧昧的红痕。
奶娘低声一喝:
「碧玉!」
碧玉猛地醒来,从床上坐起,仓皇地勾起床下的衣服,草草掩住胴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夫人……」
奶娘压着怒火,低声骂道:
「枉费夫人好心,提你做大丫头,教你读书写字,用心栽培。」
「你倒好,竟然背着夫人,爬上将军的床!」
「你对得起夫人吗?!」
碧玉抓着衣服,哭着求我成全:
「夫人,奴婢心悦将军,奴婢什么都不求,只求可以留在将军身边伺候,求夫人成全!」
「将军说……将军说,让奴婢跟了他,以后奴婢就是他的人了。」
她眼泪涟涟,苍白的小脸满是恳求和初为人妇的娇羞。
「将军当真这么说?」
碧玉红着脸,连连点头。
我端着折扇,轻轻抬起她下巴,仔细端详。碧玉有点姿色,是众丫鬟中最聪明的,算数准,反应快,我有心栽培她当铺子掌柜。
可惜,还是废了。
我一向大度宽宏,碧玉知道我不会对她怎么样,脸上除了慌张,还有期待。
「既然是将军的话,那我成全你。」
「谢夫人!」
晨光熹微时,顾珩幽幽醒来,对于昨夜的春风旖旎,显得异常镇定。
这些事,他也不是第一次了。
我备好了醒酒汤,伺候他喝下,语气平淡地跟他说已经吩咐下去,抬碧玉做姨娘,并拨了一处院子给她。
「夫君看看,还有什么不足之处,妾身再去安排。」
顾衍点点了头,对我这安排很满意,赞赏道:「夫人大度。」
「你安排的,自然是最周全的,一切听夫人的。」
碧玉当了姨娘,第一时间就是过来我这里谢恩。
她此刻身份不同以往,两个小丫鬟扶着,珠翠满头,绫罗绸缎,映衬得那张小脸更添两分秀气。
难怪将军喜欢。
她盈盈一福身,眼里都是笑意:「妾身谢夫人成全。」
她眼色扑闪,有些得意。
我再叹一气,跟奶娘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只有我们才明白。
她以为上了将军的床,下半辈子就衣食无忧,尽享荣华富贵。
她怎么不想想,将军以前的女人,都哪儿去了?
2
碧玉成了姨娘一事在府中传开,不少人羡慕嫉妒,都说她祖上烧了高香,遇到对她负责的将军,还有一个大度的主母,她从最下等的奴婢,摇身一变,成了他们的主子。
茶余饭后,下人们津津乐道。
「表姐,你就这样轻而易举让一个丫鬟当妾室,跟你姐妹相称?」
「这在我们家,都是直接打死的。」
「什么下贱玩意儿,也配当服侍将军左右!」
林婉清一直心不在焉,手上拨着算盘,口中还不时嘀咕,带着显而易见的恼忿。
我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
林婉清是我母舅的庶出之女,早年与我关系并不亲近。自从舅舅战死沙场,林婉清就备受正室欺凌。我母亲可怜她,想在我膝下养几年,悉心栽培,将来通过将军府的关系谋个好姻缘。
养了几年,出落得如花似玉,娇俏可爱。
将军府众人都尊她一声表小姐。
她在一旁絮絮不止,叫我好好保养,穿戴精致,多点花心思讨好将军,不然哪天就人老珠黄,抓不住将军的心。
她人是长大了,但心思也多了,最不满的就是看见顾珩左右逢源,一个接着一个女人爬上他床。
起初她懵懵懂懂,替我不值,现如今,话语里都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醋意。
我淡淡抿了一口茶,故意问她:
「婉清,你觉得为何将军事事以我为尊?将军女人众多,为何我能坐稳主母之位?」
林婉清闻言,脸上俯首恭顺,眼神却微妙地闪烁着一丝不屑:
「当然是因为表姐有过人之处,表姐美貌,而且还是伯府嫡女。」
「将军当然爱重。」
「不像我,一个庶女,主母不容,只能寄人篱下。」
奶娘听了直摇头。
这丫头,跟了我几年,还是这么蠢。
我爹有伯爵之位没错,但无实权,家里人丁凋零,只是个落魄贵族,而顾家三朝元老,半朝军权,顾家长老更是位列三公,顾珩官拜朔方节度使,位高权重。
什么貌美,什么皇室身份,都是恭维的假话。
我到现在还能坐稳他正妻之位,不是靠我的身份,不是靠我的貌美,而是我识趣。
人人都羡慕我嫁了个位高权重、风采卓绝的将军。
但婚前我就知道,将军房里早就有人,我不求情爱,只求坐稳这主母之位。
对外,我经营田地商铺,各府走动,维护将军府体面;对内,我操持内宅,教子育女,将他的女人安排得妥妥当当,从不争风吃醋。
嫁他十年,我早就年华不再,又木讷无趣,不是他喜欢的温婉佳人的形象。
但是,他需要的就是我这种稳重大度、绝不添乱的妻子。
我不干涉他左拥右抱,他也给了我应有的尊重和地位。
在府里,无论她有多少个妾室姨娘,都以我为尊。
我们各取所需。
可惜,林婉清跟了我几年还不明白。
私下里,奶娘提醒我:「夫人,你要当心表小姐了。」
「敲打了她还听不懂,枉费这几年你悉心教导,真是让人心寒。」
「竟然惦记起将军来。」
3
自从碧玉被抬为姨娘后,顾珩几乎夜夜留宿她房里,甚是宠爱,常常耳鬓厮磨到日上三竿。
在外间伺候的丫头说碧玉好生厉害,不知从哪儿学的狐媚子手段,把将军勾得魂都没了。
顾珩高兴,源源不断的赏赐抬入她院子,我也很上道,给了许多珠宝首饰。
得了这份宠爱,碧玉面上的恭敬只堪堪维持了头半个月,之后言行举止间开始多了几分傲慢。
这日我清点了商铺账目,从外间回来,迎面遇见碧玉。
她正爱不释手地摸着髻上的金步摇,朝我点头:
「妾身见过夫人。」
言语谦卑,但神情却无恭敬。
她扶着腰,羞涩道:「将军夜里弄伤了妾身后腰,特许妾身这两日不用向夫人请安。」
「夫人不会怪妾身吧?」
什么叫恃宠而骄,碧玉身上就体现得淋漓尽致,比我之前遇过的妾室还要嚣张。
林婉清见状,脸上嫉妒之色一闪而过,厉声斥责:「你是什么东西?!」
「也敢跟我表姐这么说话?!」
她作势要上前打碧玉,被奶娘一手拦住,提醒道:
「表小姐,玉姨娘可是将军的人。」
「夫人还没说话呢。」
我只不咸不淡道:「既然将军吩咐,那玉姨娘可要好好保重身子,早点为顾家开枝散叶才是。」
碧玉得意一笑,眼里都是胜利的光芒,她觉得我是忌惮她得了将军宠爱,投鼠忌器了。
不管她怎么想,我是妻,她是妾,妾通买卖,她懂不懂?
我没必要跟她争一时意气,失了我主母风度。
「谢夫人吉言,妾身年轻,一定给将军生个大胖儿子!」
在丫鬟的搀扶下,碧玉扶着金步摇离去,显得尤为得意。
林婉清看在眼里,早就咬牙切齿,死死盯着她离开的身影,眼神中满是不甘与愤恨。
「表姐!她都踩到你头上了!」她跺脚娇斥。
「我都不气,你气什么?」
林婉清气没撒到,还被我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堵了,更觉得我窝囊。
我看了她一眼。
最近林婉清打扮精致,淡妆细抹,衣饰讲究,尽显女儿家的娇俏。有时顾珩瞥见,都愣神了下,忍不住多看她几眼,晚膳时,还当面赞她出落得越发标致。
林婉清闻言,眼神羞涩躲闪。
林婉清跟她那扬州瘦马的生母一样,都是美人胚子。
我几乎可以肯定,她对顾珩,也生了歪心思。
我难得动怒,沉声提醒:
「我最近在留意京城里与你年龄相仿的才俊,你以将军府表小姐的身份,找个如意郎君当个正室主母不是难事。」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闻言,林婉清瞪大了眼,半晌过后,才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是」。
话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若她不领情,以后怎么死的,可不能赖我头上。
4
顾珩夜夜宠幸碧玉,没多久就传出有孕的消息,碧玉欣喜若狂,但顾珩反应冷淡,只平静吩咐我照顾好她这胎。
我知道,他是不高兴了。
我已经育有三个子女,另外还有两个庶出的,顾家人丁旺盛,他对子嗣这方面一向随缘。
他还没腻碧玉这个身子,正在兴头上,她怀孕就诸多不便了。
顾珩的目光很快就被夺走了。
北蛮和朝廷停战,他身为节度使,代表两国接洽,多有应酬,宴上少不了歌姬舞姬,容貌身段,都是上上之选。
在将军府的宴会上,顾珩的眼睛就一直没离开过载歌载舞的女人身上。
碧玉看在眼里,眼里都是嫉妒。
她害怕顾珩夜里寂寞,被谁抢了去,不顾自己身怀六甲,还去他房里勾着。
碧玉仗着自己年轻,身体康健,也无孕期反应,觉得稳妥得很,在夜里不知节制,加上顾珩房事上需求颇盛,终于是出事了。
半夜里,顾珩寒着一张脸出来。
然后传出碧玉的惨叫。
奶娘过来说她见红了,孩子也没了。
「愚不可及。」
顾珩心里都有些阴影,碧玉坐小月子的时候,连她房门都没进,而是来了我院里。
「夫君,碧玉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但顾珩已经对她提不起兴趣了:
「一个姨娘而已,孩子也是庶出,没有夫人生的孩儿聪明。」
我轻声问:「碧玉以前帮我管账,做得挺好,若是将军不喜欢她伺候,就把她给妾身使唤,可好?」
闻言,顾珩面色微变,沉思片刻后,斟酌道:
「你使唤的人不少,你问问她,若是想回去你身边,我也不夺夫人所爱。」
他把玩着北蛮使臣送来的琉璃杯,似笑非笑:「若是她不想,我就留着。」
随后,他补充一句:「我还有用处。」
「好。」
但碧玉不愿意。
她说将军是她这辈子唯一的男人,她深爱将军,要留在他身边伺候,还哭着求我成全。
她再也不想当下人。
我跟她说的道理她一律听不进去,宁愿做个姨娘也不愿意回我身边做个掌柜,做主自己的人生。
若我不成全她,倒是我棒打鸳鸯了。
「行,我成全你,以后莫要后悔。」
碧玉这才放心。
但此时顾珩的心已经被其他人勾走了。
5
将军府再次设宴招待北蛮使臣,舞姬旋着身子,不小心摔进顾珩的怀里,打落了一案瓜果,顾珩轻轻将人扶起,并无责骂。
两人当晚就成了好事。
我又忙着着手吩咐赎了舞姬,将她抬为姨娘,恭贺他又得一佳人。
我如此妥帖,顾珩十分满意。
顾珩得了舞姬之后,宠爱了一段时间,碧玉则日日以泪洗面,顾珩听闻后又赶去她那里。
她本以为自己失宠了,忽然间男人又对她情浓,有了情爱滋润,人也容光焕发起来。
顾珩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他常常出门应酬或巡视军营,也都带着两个美人。
但碧玉春风得意的脸却渐渐变得有些魂不守舍,甚至一日出门的时候脸色惨白,支支吾吾:
「将军……妾身,妾身今日身子不是舒服,可否……」
顾珩眼底闪过一丝恼怒,面上却温润一笑,将她扶上马车,动作体贴:
「晚些我让大夫来看看,今日郭大人宴请,不能迟了……」
不是我的错觉,碧玉在发抖。
而柔姨娘,则淡漠着一张脸,面如死灰,但还是乖巧地自己上了马车。
半夜,碧玉敲响了我的房门:
「夫人!奴婢错了!」
「您救救奴婢吧!」
6
我记得那郭大人,年六十有余,最是喜欢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家中圈养了一批少女,爱在床上听女人惨叫。
大大前天来造访将军府的范统领,留宿了一夜,顾珩赞他办事利落,赏了他夜里温香软玉,美人在怀。
还有前天去的李大人,李大人喜欢肤白小脚的,可不就是碧玉这种吗?
对顾珩来说,女人就是暖床的,暖自己的床和别人的床没有区别,暖别人的床还可以做顺水人情,帮他办成很多事。
碧玉跪在我面前,给我看郭大人在床上打她留下的瘀青。
奶娘气不打一处来,骂道:
「夫人一次两次地帮你,是你蠢!」
「若不是你孕中不安守本分,非要勾引将军,也不会落了孩子,有个孩子傍身,将军不会拿你怎么样。」
「妾通买卖,夫人让你回来,是你哭着求夫人待在将军身边伺候的。」
「哪来的脸要夫人帮你?」
我全程淡漠看着,不作一声,态度很明显。
我无能为力。
碧玉痛哭一阵后止了声音,她看着我,开始激愤地指责我助纣为虐,冷血无情,不敢跟将军力争,不过是爱慕虚荣,贪恋权贵。
我觉得她说得对极了。
我是冷血无情,我也觉得这个世道不应该这样,但又如何?我的正室之位,一族荣耀,值得我为一个碧玉去作赌吗?
那我救她一个之后呢?是不是要救第二个碧玉、第三个碧玉?
她真是太高看我了。
她放着阳光大道不走,偏要走一条没有回头路的独木桥,反倒把我架在道德枷锁之上,指责我不拉她一把?
对此,我唯有冷笑以对。
奶娘气得甩了她一巴掌:
「你闭嘴!」
碧玉六神无主,口不择言,哭喊:
「我要告发将军!告发你们!」
我不禁失笑:「将军是朔方节度使,十郡官衔最高就是他,抗击北蛮和突阙有功,你往哪告去?」
她不仅不敢告,她连说都不敢向外说,除非她想死得更快。
碧玉眼中光芒尽失,瘫软在地,只余绝望。
7
第二日一早起来,我便听到府里嚷嚷一阵吵闹,侍卫告诉我,碧玉昨夜夹带私逃,已经被抓回来了。
「将军念她伺候过他,没有处罚她。」
「只是将她发卖了。」
发卖?
怕是卖到郭大人家里了吧?
「那贱人活该!」
我循声望去,是林婉清回来了。
这段时间,我故意将她派去青州清点赐田粮收,想着让她多接触外面的青年才俊,淡了对顾珩的心思。
现下事情办完回来了,一进门便听闻这消息,脚步不禁也轻盈了许多,嘴角上扬,笑得一脸快意。
眉眼间都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她还取笑碧玉不懂惜福,有了将军还不满足,竟然想偷钱逃跑。
「金银财帛比得上将军吗?」
「真是个蠢货。」
下人们也都说碧玉格局低,眼光看不长远。
林婉清回来后只例行公事跟我交代了办的事情,不愿再多说什么。她心里还在记恨我支开她的事,跟我生分不少,甚至还给我眼色看。
倒是柔姨娘每日晨昏定省地给我请安,低眉顺眼,态度恭顺,与宴会上那卖弄风情、姿态张扬的态度截然不同。
她来向我表忠诚。
「奴婢以前跟着班主,学过买卖记账,再之前,在关口跟着商人做皮草生意,如果夫人用得上奴婢,奴婢定鞠躬尽瘁。」
「奴婢不求将军宠爱,只求在府里有个容身之所,求夫人庇护。」
柔姨娘混迹风月场所,心里明白得很,像顾珩拿女人做人情的手段,在官场商场里多的是,她会审时度势,抓住机会。
就这点,比其他人聪明多了。
顾衡知道我把柔姨娘要去操持家务,并未多言,只是夜里寂寞,出门一趟回来时,身边多了个青春靓丽的女子,小鹿似的眼睛,又羞又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