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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唤中国舞蹈教育的当代转型

中国舞蹈界近一段时间有两个引人瞩目的活动发生,一是中国艺术研究院舞蹈研究所与山东青年政治学院联合主办的“2024全国高校汉族民间舞蹈教学暨课程建设研讨会”,二是中央民族大学舞蹈学院举办的“中国式现代化舞蹈艺术人才培养高层论坛”。这两个活动在内容上各有侧重,但都将对中国舞蹈教育的重新审视和思考放在了首位,中央民族大学舞蹈学院的会议更是把对舞蹈人才培养放在中国式现代化这个高度上进行讨论,十分必要,也十分迫切。两个活动的举办让我们充分认识到高校舞蹈教育在传承和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地位和影响越来越大,同时也意识到中国舞蹈教育的当代转型迫在眉睫。

中国式现代化与舞蹈的时代之问

  中国式现代化理论作为党的二十大提出的重大理论创新,是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重大成果,是党和国家对新时代现代化实践的当代性规划,是站在新的历史起点上就未来发展路径探索作出的有力阐释。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国式现代化,深深植根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体现科学社会主义的先进本质,借鉴吸收一切人类优秀文明成果,代表人类文明进步的发展方向,展现了不同于西方现代化模式的新图景,是一种全新的人类文明形态。”这一表述对21世纪中国置身的历史视野与现实格局及其走向进行了重新思考,也是在新时代对中国与自身关系、与世界关系,中华文明与人类文明关系的把握。

  这为思考和推动中国舞蹈的发展提供了当代契机和理论资源,也为在认识上、理论上和实践上思考和建构舞蹈艺术人才培养的当代模式敞开了广阔空间,提高了我们今天思考中国舞蹈教育应有的时代和理论站位。也就是说,在中国式现代化的战略规划中,中国舞蹈人需要思考和回答中国舞蹈向何处去,人类舞蹈向何处去的舞蹈的时代之问,这同时也意味着对中国舞蹈教育有了当代转型的要求。

  在笔者看来,这相应地表明了新时代的中国舞蹈人才既要承担在人类舞蹈史上贡献我们中国人新探索的使命,也要承担将中国的知识资源主体化的责任。换句话说,新时代的舞蹈人才既要有文化自觉,也要有艺术自觉。如何向世界昭示中国舞蹈的现代文明形态,如何在古老的中华文明传统中创造新旧相续的新舞蹈是新时代中国舞蹈人应该回答的问题,也构成了我们呼唤中国舞蹈教育当代转型的出发点。

“不忘本来”的文化创造

  中国艺术研究院舞蹈研究所与山东青年政治学院舞蹈学院举办的“2024全国高校汉族民间舞蹈教学暨课程建设研讨会”,主要针对的是汉族民间舞蹈的课堂教学和课程建设。这次会议有来自全国100多个单位的500余名专家参与,国内主要高校一共展示了18堂民间舞教学成果。纵观所有的课堂展示可以感受到,地方高校都在积极挖掘地方舞蹈文化资源,并将其提炼建构为新的民间舞蹈课程,一方面传承和反哺地方舞蹈文化,另一方面丰富课程内容,为舞台创作提供更多资源。

  这次展示表明,高校舞蹈教育作为一个阵地,其民间舞蹈课程建设应该被视为践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重要一环。作为一种成熟的教育和传播机制,学院派民间舞蹈教育的角色和功能,以及课程的建构方式,尤其是其中的创造性特点应该得到足够的重视。而怎样认识这个过程中的创造则更需要厘清。

  笔者认为,高校民间舞蹈课程建设这一环节存在着两个层次的创造。首先,建构学院教育中的标准化课程所使用的元素提取法本身就带着一定的主观性和时代性,无论是提取动作形态、动律,还是风格定型,既取决于提取者的文化和艺术素养,又受到专业的精致化要求和现代审美的影响,存在着想象和创造的空间。这样的课程建设既体现了民间舞教育中文化传承的诉求,同时还使得课程本身成为了现代审美的转化和创新的结果。而另一个层面的创造步伐则更大,那就是这些从事民间舞蹈教学的教员中不少人同时还承担着创作任务,这个任务的主要目的是要将民间素材转化为舞台创作,要与都市人的情感和生命经验对接,让乡土生活和现代性经验进行碰撞和勾连。

  充分认识课堂教育的这种创造性,也意味着每一个跳舞的人都有创造的机会和可能,对民间舞蹈在认识和创造上的丰富性会因此而打开,这必然需要高校民间舞蹈教育重新思考目前的教育观念并进行当代转型。笔者认为,这种转型的关键就是要让培养目标适应新时代的要求,将目前教育中培养“会跳舞的人才”目标转变为培养不仅会跳舞,还能够对舞蹈进行“思考和研究的舞蹈人才”。从这次会议展示的情况看,不少教师似乎将工作重心更多地放在民间舞蹈动作形态和动律风格的整理、分析、把握和建构上,而非对舞蹈形态背后的民间历史传统、生活方式、精神信仰、风俗习惯和地理环境等文化内容的深入了解和认识上,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结果就会导致所提取动作、动律的质感和风格,甚至所传达的文化信息发生偏差。如果我们的舞蹈人同时是民间和民俗文化的研究者,能够了解民间舞蹈形态的来龙去脉,定然能更加高质量地完成上述创造,也才有能力辨别什么是优秀的传统文化,以及如何在当代挖掘对中国式现代化建设更有助益,对人类舞蹈史更有意义的舞蹈文化资源。

“吸收外来”的舞蹈发展

  “2024全国高校汉族民间舞蹈教学暨课程建设研讨会”虽然聚焦的仅仅是国内的民间舞蹈教育,但上述探讨也适用于传统的少数民族舞蹈教育和古典舞蹈教育。因为对于传统的认识,无论如何都有一个新时代的视角,也都会涉及新时代对传统的再发现和再生产,而中国式现代化所赋予的文化使命更是要求舞蹈人能够站在当下观照传统。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文明因交流而多彩,文明因互鉴而丰富”。这对舞蹈而言,意味着中国舞蹈教育要更好地吸收中外舞蹈史上一切舞蹈文明的成果。

  人类的舞蹈史本身体现着人类文明的进程和演变。比如现代舞的出现摆脱了古典芭蕾的一种美学意识形态,试图让舞蹈回归真实的人和现代的人,于是脱掉足尖鞋,脚踏坚实的大地,并在水平面而非竖直面上展开重力实验,并与现代人的生活建立了关联。再比如当代舞蹈打破艺术和生活的边界,重新建立艺术与生活的关系,让艺术成为参与社会的有力手段,比如接触即兴课程,不仅仅能够让舞者认识自己和他人的身体,体会时间和空间,创造性地使用自己的身体,还能重新理解舞蹈对于自我和社会的意义,重新并更深入地理解人类为什么要跳舞,它不是只需要模仿和掌握的舞蹈技术,而是对身体进行研究和开发性质的课程,可以视为人类舞蹈发展到当下的新成果,而类似这样的现当代身体训练课程目前还没有完全进入高校的舞蹈教育体系中。在即将甚至已经到来的人工智能时代,舞蹈对于人类的意义或许越来越大,这些从身体出发的研究性课程对当代人而言也将发挥更大的作用,更有助于中国舞蹈教育更好地迎接未来的挑战。

  国内自改革开放以来,重新开启了吸收国外现代舞蹈的旅程,也将舞蹈的现代语言用来关注现代化进程中的都市生活和经验。这一旅程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在地化的过程。也就是说,这些舞蹈上的新观念和新发展从一开始就结合了中国人的当代生活和生命情感,这为舞蹈输入了新的感知方式和新的身体经验,也将舞蹈人对当下现实、当下人民生活的关注和思考放进了创作的视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至今,国内涌现出了很多知名的现当代舞编舞,比如早期出自广东舞蹈学校现代舞班的王玫、沈伟、桑吉加、金星、侯莹等人、再到高艳津子、王媛媛以及如今受到国际广泛关注的青年编舞家赵梁、陶冶、古佳妮等人,他们是当代舞蹈语言的创造者,是新的舞蹈经验和舞蹈观念的创造者。在中国式现代化的发展语境中,他们都为中国舞蹈提供了新的内容和当代形象。笔者认为将他们对舞蹈的新探索引入课堂应当是中国舞蹈教育当代转型的重要内容。

“面向未来”的中国舞蹈教育

  上述的讨论表明,无论是“不忘本来”的文化创造,还是“吸收外来”的舞蹈发展,都是在呼唤培养和造就更多能够在当今的世界格局中思考和实践中国舞蹈向何处去,以及人类舞蹈向何处去的舞蹈人才。这既意味着中国舞蹈教育对其在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的当代使命的践行,也能更好地以舞蹈彰显中华文明包容创造的格局和自信。

  而中国舞蹈教育当代转型的关键,就是提升舞蹈人才的思考和研究能力。或者说舞蹈人才培养要增强这几个方面的内容:首先,舞蹈人才必须接受扎实的基础人文教育即文史哲教育,成为对世界文化和中华文化,以及对现代文明和中国式现代化关系有深入认识和思考的人,而不是仅仅掌握了有限的舞蹈技术和风格的会跳舞的人。其次,舞蹈人才必须掌握中外舞蹈历史和舞蹈理论,要具有思考诸如人类为什么要跳舞,舞蹈的意义和功能在历史上发生的变化,舞蹈与自我、与人民、与社会、与时代的关系这类关乎舞蹈与艺术本体等深刻问题的能力。再次,在身体层面,既需要掌握舞蹈的传统舞蹈资源,又需要掌握各种具有研究性的现当代舞蹈技术,这是人类舞蹈史上的新经验和新知识,有助于对身体和动作本身进行分析、思考和创造。这里同时也包括了如何看待当下舞蹈的观念转变,就是我们面对的舞蹈资源都应作为历史和文化材料来体验、传承,并用来作为创造、超越和进行当代转化的基础。

  这构成了今天谈论舞蹈人才培养的一个基本思路,同时也是以舞蹈艺术实践践行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的“不忘本来、吸收外来、面向未来”的中国式现代化发展路径。笔者认为这是实现中国舞蹈现代化在教育观念和模式上应该具有的视野和立场,是对舞蹈如何呼应现代文明,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贡献力量的新尝试和具体推进。期待中国舞蹈教育能够更好地书写自己的时代篇章,从而更好地助力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建设!

(作者卿青系中国艺术研究院舞蹈研究所副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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