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的夏天,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我们村里的庄稼都蔫头耷脑的,像是被太阳晒蔫了的黄瓜秧子。那年头,我刚从技校毕业,在县城的机械厂当了个学徒工。
记得那是个周末,我骑着自行车从县城回老家。路上经过一片树林时,忽然听到有人在啜泣。我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姑娘蜷缩在路边的大树下,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荒郊野外的,可别是遇上啥坏人了。我赶紧停下车,壮着胆子问道:姑娘,你咋了?遇到啥事了?
那姑娘抬起头,一张小脸儿哭得梨花带雨的。她抽抽搭搭地说:"我...我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心里松了口气,还好不是遇上啥坏人。我蹲下身子,轻声细语地问:"你家在哪儿啊?我送你回去吧。
姑娘摇摇头,眼泪又涌了出来:"我...我不知道...我是从外地来的...现在...现在没地方可去了...
我一听,这可麻烦了。这姑娘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孤身一人在外,可不得了。我脑子里转了几个念头,最后一咬牙,说道:"要不...你先跟我回家吧。我妈在家,你先住几天,养养身子,咱们再想办法。"
姑娘抬起头,用那双红肿的大眼睛看着我,带着几分警惕和感激。我赶紧摆摆手说:"你别误会,我没啥坏心思。我就是看你一个人在这儿不安全,想帮帮你。"
姑娘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我把她扶上自行车后座,慢慢地往家里骑。一路上,我能感觉到她紧紧抓着我的衣服,身子都在微微发抖。
到了家,我妈正在院子里择菜。看到我带了个姑娘回来,先是一愣,然后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哟,儿子,这是带对象回来了?"
我连忙解释:不是不是,妈,这是我在路上碰到的,她遇到点困难,我就把她带回来了。
我妈听完来龙去脉,立马心疼起来:"哎呀,可怜的娃娃,快进屋,我去烧水,让你洗洗。
那姑娘局促地站在院子里,低着头不敢说话。我妈拉着她的手,亲切地说:"别怕,就当这是自己家。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我妈手脚麻利地张罗了一桌子菜,有炒鸡蛋,有炖豆角,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那姑娘看着桌上的饭菜,眼泪又掉了下来。我妈连忙安慰她:"哎呀,别哭别哭,快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办法呢。"
吃完饭,我妈给姑娘收拾了间屋子。姑娘洗了澡,换上我妈的旧衣服,整个人顿时精神了不少。她怯生生地对我妈说:"阿姨,谢谢你...我叫小兰。
我妈笑呵呵地说:"小兰啊,好名字。你就安心住下,等你想好了下一步怎么办,我们再帮你。
就这样,小兰在我家住了下来。刚开始几天,她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打扰到我们。慢慢地,她开始帮我妈做些家务,像洗衣服、择菜之类的。我妈高兴坏了,逢人就夸小兰勤快。
我白天要去上班,晚上回来的时候,总能看到小兰和我妈在院子里说说笑笑的。有时候我也会加入她们的聊天,才知道小兰是邻省来的,家里条件不好,出来打工碰到了点麻烦。
渐渐地,小兰脸上的愁云也散去了,变得爱笑起来。每次我回家,她都会主动帮我拿东西,有时还会给我倒杯水。我心里美滋滋的,觉得家里多了个小兰,整个院子都亮堂了。
就这么过了半个多月,有一天晚上,小兰找到我,吞吞吐吐地说:"大哥...我...我想走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失落,但还是故作大度地说:"噢,那...那你想好去哪儿了吗?"
小兰点点头:我听说县城西边的纺织厂在招工,我想去试试。
我连忙说:那挺好的,要不要我陪你去?
小兰摇摇头,笑着说:"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大哥,阿姨,谢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第二天一早,小兰就收拾东西走了。我妈还给她包了几个鸡蛋,塞了点钱。看着小兰渐渐远去的背影,我心里空落落的,就像院子里的老槐树被风吹掉了一片叶子。
日子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我每天上班,下班,周末回家帮忙干农活。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连我妈都说我最近没精打采的。
就这么又过了一个月,我正在厂里干活,忽然有人喊我:"老王,门口有人找!"
我擦了把脸上的汗,快步走出车间。一抬头,我愣住了——是小兰!她穿着一身干净利索的工作服,头发扎成一个马尾辫,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大哥!"小兰兴奋地朝我挥手。
我还没反应过来:"小兰?你...你怎么来了?"
小兰笑着说:"我在纺织厂找到工作啦!今天特意来看看你,还想去家里看看阿姨呢。
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又酸又甜。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那太好了。下班后我陪你回家看看我妈吧,她可想你了。
小兰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好啊!我也想阿姨了。对了,大哥,我还有个事想跟你商量。
我心里一紧:"啥事啊?
小兰有些扭捏地说:"就是...我在厂里认识了个男孩子...他人挺好的...我们处了对象...我想请你和阿姨帮我参谋参谋。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失落,但还是挤出笑容:"哎呀,这是好事啊!你放心,我和我妈一定帮你把把关。
看着小兰开心的样子,我心里五味杂陈。我这才明白,原来我早就把小兰当成了特别的人。可是,我又为她感到高兴,毕竟她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回了老家。我妈见到小兰,高兴得眼泪都出来了。我们坐在院子里,听小兰讲这一个月的经历,说她如何努力工作,如何结识新朋友。看着小兰自信快乐的样子,我和我妈都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多年后的现在,每当我回想起那个夏天,总会感慨万千。生活就像是一条蜿蜒的小路,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转弯会遇到谁,会发生什么。重要的是,要保持一颗善良的心,对生活保持希望。
小兰后来和那个男孩子结婚了,在县城安了家。虽然我们见面的机会不多了,但每次春节,她都会带着家人来看望我和我妈。看着她幸福的样子,我就觉得当初的选择是对的。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初没有把小兰带回家,她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而我的人生,又会不会少了这么一段珍贵的回忆?
生活中的每一个选择,都可能影响我们的未来。但只要心存善意,总会有好的结果。就像我妈常说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好心总会有好报的。"
现在,每当我看到有人需要帮助,我都会想起那个夏天的小兰。我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需要的,正是这种毫无保留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