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西瓜
孟满喜
今年夏天特殊干旱炎热,旱地庄稼基本绝收。前两天虽然下了一场暴雨,但也压不住老天爷的火气,这几天温度依然在35度。
好在,大街小巷都是叫卖西瓜的商贩。新疆西瓜又大又甜,平遥西瓜也在抢着分“蛋糕”,至于以前叫得最响的介休“岭后西瓜”,早被外地西瓜挤得悄无声息了。
又沙又甜新疆西瓜
我家总经理兼财务总管的老婆知道我特别怕热,每天都要买回四分之一新疆西瓜,拿勺子舀在碗里,供我锻炼后美美咥上两顿。
虽然,每天这两碗鲜红沙甜的西瓜吃得我身凉心爽。但是,怎么也找不到儿时吃西瓜的那种沁人心脾甘甜在骨的感觉了,于是情不自禁想起过去一些吃西瓜的往事和糗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与大家分享一下。
那是1961年,我刚13虚岁,没有考上初中,辍学回村劳动。在集体化年代,夏天吃西瓜是特别奢侈的事情,好在我家所在的磨沟三队,每年都要种植两、三亩砂地西瓜,农历六月六前后头茬西瓜开园后,每家都能分到几颗西瓜。那时我家五口人,多时可以分到十多颗,少时只分六、七颗。
本人13虚岁小学毕业照
西瓜个头有大有小,长相有好有丑,分西瓜时要看搬瓜者的脸色,平时相好对劲的搬的又大又圆,不对劲的就搬小而丑的。那时奶奶在担任妇女队长,平时为人和善,人缘口碑都好,每次都能分到好点的西瓜。
每逢领西瓜我最积极,一听到生产队喇叭喊叫:“三队家听着,分西瓜了!”不用大人指派,我拿起箩筐就跑向队部院子。
那时生产队分瓜,头茬西瓜是按人口平均分给。西瓜收成差时,每个人能分10斤左右,收成好时每人能分15斤以上,最多不到20斤。二茬西瓜口感差、产量低,一般按劳力分给。
我家五口人,能分到50斤以上,最多分到七、八十斤。那时西瓜个头小,一般每颗只有七、八斤,很少能过十斤。所以每年我家能分十个左右的西瓜,我拿箩筐能提四、五个,剩下的就由父亲拿回来。遇到那年分的多了,奶奶还让我骑自行车给洪山和东湖龙的姑姑家送去一两个,让她们尝鲜。
刚把西瓜从我家石头坡上气喘吁吁的提回来,一进门就挑个最大的,叫嚷着让奶奶切开,抢上一瓣最大的急不可耐地啃起来。那第一口西瓜的甜劲,不是在嘴里,而是在骨髓里,真是浑身舒畅!因为大口大口地啃,衣服裤子上滴的全是西瓜汁,瓜瓤吃完了,还要不停地啃瓜皮,扔瓜皮前还要用舌头舔了再舔。奶奶看见我这种馋相,嗔怒地训我:“慢点吃,没人和你抢!”等我和弟弟把多半个西瓜吃完了,奶奶和爸爸妈妈三位大人才能吃那剩下的少半个。
当然,由于西瓜特别稀缺,那时还带玩性的我不免生出偷西瓜的邪念。有一天,我打猪草刚刚爬到“炭沟”西瓜地旁露了半个头,就被种瓜兼看瓜的老人宋恩友发现了。他是我家几代的世交,不但没有训斥赶我走,还在瓜棚里慢声和气地叫我:“满家,过来吃西瓜吧”。
我羞红着脸,慢腾腾的走进瓜棚,他笑着取出一个西瓜切开,可让我过了一把西瓜瘾!要知道西瓜还没开园呢,除过队长和种瓜老人,谁能享受这种待遇?
既然熟瓜不能满足我的欲望,那么瓜园拉蔓后,在地边翻腾瓜蔓寻找半生的小西瓜,也是我们这些小孩的一种特别享受。拉蔓西瓜又小又硬,偶然碰到一两个稍大半熟的,我们欣喜若狂,马上用拳头砸成几块,一人一块拿起来就啃,那味道和感觉比现在吃西瓜,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说了吃西瓜,再说说卖西瓜。有一年洪山村农历八月初一庙会,我家分到十几颗拉蔓的二茬西瓜,我却舍不得吃了,就想卖几块钱补贴家用,就挑了几颗好的用箩筐提着去卖。早饭后11点多到了洪山供销社食堂旁,摆在地上边叫边卖。可能一来天气凉了,二来西瓜个小一看就是半生不熟的,所以直到下午三点多也没卖掉一颗。气得我回到家里直想掉泪,奶奶无奈地安慰说:“没有卖掉,就留着吃吧,反正也不是掏钱买的!”
热闹的洪山庙会
那年代能吃到砂地西瓜可真是不容易!旱地表面要铺盖一寸厚的河砂,保温保墒,既可早熟又保口感沙甜。因此,冬闲时,要把运吉河或樊王河的河砂担到地里。那可是一件苦重活计,一般西瓜地都在距离河滩一二百米远的半山腰上,挑砂要爬二、三尺宽,三、四十度的山坡。队长为了公平,指派专人给大家装砂,大人每担100多斤,我的箩筐是神光窑村老舅舅给特编的小箩筐,每担有七、八拾斤。我村吃二顿饭,清晨7点前人们吃口窝头就出工,九点半后收工,每人可挑十来担。每倒在瓜地一担,记工员发一张纸牌,收工时按纸牌数量计算工分。
那时,我才13虚岁出头,挑上这担石砂,压得肩膀疼痛,河滩里走路还摇晃不稳,一到爬坡更是拼尽全力一步一挪,半坡上挑不动也得咬牙坚持,两、三尺宽的坡道既不能换肩,又因别人还在后面跟着,不能停息,只好拼命往上挪步。现在想起来,那种又苦又累又无奈的痛苦,还忍不住直欲掉泪!
你想想,担砂时谁还顾上去想吃瓜的甜蜜感觉,只是不敢违抗队长天刚亮就扯着嗓子喊叫担砂的命令,也想给家里多挣点工分,不敢不去,也不能不去呀!
正是这段刻骨铭心苦不堪言的生活,逼使我1964年又去连福民办中学读书,后来恩人王生链又把我叫到张良村当代教,直到1970年底当兵,才彻底改变了苦难命运。
书归正传。关于吃西瓜,还有两个故事。
改革开放初期,农民致富的积极性像火山一样迸发了。介休种植西瓜的传统村落岭后、涧落一带的人们,把种植西瓜当做致富的一条捷径,确实也火了几年。
1990年,我住在南街新村。一天中午从城关镇下班骑车回来,在巷口碰到一位头戴草帽推着自行车卖西瓜的中年人。近前一看,原来是张兰镇涧里村的远房亲戚,我奶奶妹妹的儿子,与我同岁,叫他“锁牛”舅舅。多年不见,偶然碰到自然特别亲切,便把他叫回家里,方知他种了几亩优种西瓜,特别好吃,切开一尝,果然又脆又甜。
我急忙吩咐爱人炒菜做饭,闲聊间我回忆起儿时的夏天,专门从磨沟村步行十几里到涧里,就是为了吃上一口他父亲种植的砂地西瓜和甜瓜,老人们那种热情加上西瓜甜瓜的甘甜味儿,让我至今难以忘怀。
饭后,我问他还剩多少,他说还有七八个也就五六十斤,我说全要了,他说什也不要钱,或者打折卖给我。我岂能这样!看他那一脸愁苦皱纹,一身破旧衣服,就按当时最高价格付款,他感动得两眼泪盈,连声道谢后缓缓走了。
还有一个是为亲戚以权谋私卖西瓜的故事。
1993年,我在原西靳乡工作。夏天西瓜旺季,一天突然来了个平遥的青年女子,一口一个地叫我舅舅。原来是我平遥二伯家外甥女,种了几亩西瓜一下卖不掉。不知怎么打听到我在乡里当领导,拉来一拖拉机西瓜,央求我给她卖掉。
这下,我有点犯难了:几千斤西瓜,怎么能一下就卖掉呀?想来想去,只好指派一个干部带上这车西瓜,送到原来城关镇的朋友强玉麟承包的前党峪煤矿。强玉麟听说是我亲戚便满口应承,按市场较高价格付给几百元现款,我外甥女回来兴高采烈地告别走了。事后,我深感不妥,觉得这种以权谋私的事再也不能做了。
直到去年,我从太原治眼回来,老朋友强玉麟来家看我时,聊起这件事来,我还连连给他致谢呢!
时代在前进,科技在发展。现在各地种植的西瓜和甜瓜,都是引进优种,大棚里铺地膜,成熟早、产量高、品质好,一到夏天,街上卖西瓜的比买西瓜的还多呢!
新疆西瓜丰收了
看到这种繁荣景象,我不由心中暗喜:虽然我吃不到儿时西瓜那种味道了,但是毕竟在四月中旬后,每隔半个来月,就会陆续吃到云南、山东、陕西、河北、新疆及本地西瓜,还有内蒙甜瓜。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天天可以吃到全国各地的西瓜,这种看似不经意,却又足不出市就把“中国味”全都吃遍了。尤其是我们小区邻居平遥扬协良夫妇常年贩卖水果,只要想吃,微信一告,不用十分钟,优质西瓜送上门!
邻居杨协良爱人正卖新疆西瓜
小小的西瓜,竟然展现了祖国翻天覆地的变化。更何况,以往连想都不敢想的信息化、数字化、智能化的各种便捷生活,正以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的变化来到身边,满足着我们日益增长的物质和精神需求。
谨以此文,祝愿伟大祖国越来越强盛!
祝愿介休的所有父老乡亲越来越幸福!
作者
孟满喜,男,退休干部。介休市作协理事,汾河(知彼)散曲社顾问。爱好本土历史文化研究、散文写作,多次在省级刊物及各微信公众号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