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多的冠军也带不来最多的收入
7月26日，由“赌王之子”何猷君担任董事长兼联席CEO的星竞威武集团（以下简称星竞威武）在纳斯达克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中国电竞第一股”，就这样诞生了。
媒体相关报道里，多是星竞威武光鲜的一面。
财务数据是逐步提升的。据招股书显示，星竞威武集团2023年营收为8367万美元，较上年同期的6580万美元增长27%；毛利为720万美元，上年同期毛利为374万美元。
星竞威武集团招股书部分截图
冠军数量是独树一帜的。据咨询公司弗若斯特沙利文的报告，截至2023年1月31日，星竞威武在全球前十大电子竞技赛事中赢得了19个冠军，包括《CS:GO》、《王者荣耀国际服》、《彩虹六号》和《FIFA》，在顶级赛事中赢得的游戏冠军比任何其他电子竞技组织都多。
净亏损虽然在增加，但也是影响不大的。何猷君对《中国企业家》的解释是，“不同的会计准则之间差异很大，有时候亏损扩大并不是真实现金流造成的。比如，我们要上市，因此发行了很多期权，美国通用会计准则（GAAP）会将这个部分直接写成亏损，但实际上我们并没有产生现金方面的打击。如果抛开这些非现金造成的影响，星竞威武的盈利空间每年都是进步的。”
财务数据先暂且按下不表，单从电竞用户最有感受的“冠军”来说，星竞威武这个“赢得了最多世界冠军”的名号，就有些难以服众。
弗若斯特沙利文报告
因为合并了eStar电竞俱乐部，星竞威武在《王者荣耀》项目拥有两个世界冠军，但《王者荣耀国际服》到今年才在世界范围上市，此前几乎只活跃于东南亚。《彩虹六号》刚刚在国内通过审批，《FIFA》相关赛事在国内关注度并不高。
而在国内关注度最高的电竞赛事“英雄联盟联赛”中，NIP俱乐部刚刚才结束自己第二轮0-8的战绩，还好勉强进入了季后赛。
换言之，NIP手里的“世界冠军”，都只有一定的圈层影响力。
如果把这个作为观察这个“电竞第一股”的切口，也许一切并没有外界看起来的那么光鲜。
看起来很美
目前，星竞威武集团下拥有sStar和NIP两大电竞俱乐部，这是何猷君通过数年来的合并逐步达成的。
2018 年，何猷君创办了 V5 电子竞技俱乐部，次年，其母公司深圳威武电竞公司就完成了1.2 亿元 A 轮融资。2020年底，由前魔兽争霸选手孙力伟创办的KPL战队eStar正式与V5合并，共同成立星竞威武集团，并由何猷君出任董事长，孙力伟任联席CEO。2023年，星竞威武集团又宣布了与瑞典NIP战队的合并，这才有了今天的星竞威武集团。
何猷君与V5（图源：微博）
合并完成后，星竞威武集团成了一家业务覆盖亚洲、欧洲、南美等国家和地区的国际集团。但它却是一家不以电竞赛事运营为主要收入来源的电竞公司。
从招股书来看，目前核心业务分为三块，电竞俱乐部运营、人才管理服务、赛事产品，营收占比分别为25.9%、62.9%、11.2%。星竞威武的毛利润也从2022年的370万美元增加到2023年的720万美元。
“我们的收入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创造、吸引和留住具有足够知名度的在线艺人的能力，以吸引广告商和赞助以及直播观看。”招股书这样写道。对星竞威武这样的电竞集团来说，“人才”包括俱乐部的明星选手、签约的主播、内容创作者等等，他们能为公司带来广告费、赞助费和直播服务费等等。
王嘉尔入股星竞威武
因此，星竞威武与各直播平台的关系密切。在2022年和2023年，斗鱼产生的收入分别占星竞威武净收入的51.1%和12.8%。2023年，集团将资源从斗鱼重新分配给虎牙，以应对斗鱼2023年持续的运营调整。截至2023年12月31日，虎牙产生的收入占其同年净收入的49.2%。
而上市募资后，星竞威武也想扩大自己的业务范围和收入来源，而不仅仅把人才管理作为核心。
招股书中显示，此次发行的净收益将用于以下用途：约50%用于潜在的战略收购和投资机会，以补充有机增长；约30%用于粉丝群的营销和增长，潜在的战略收购和投资机会，包括营销和促销活动，提高品牌知名度，扩大粉丝群，提高粉丝参与度；约20%用于扩大电子竞技团队，以及人才管理和活动制作能力和营运资金和其他一般公司用途的余额。
为了吸引投资者，NIP在招股书的阐述中引用了诸多数据，以验证游戏和电竞市场的庞大潜力。
比如据咨询公司弗若斯特沙利文的报告，全球电子竞技俱乐部市场的收入预计从2022年到2027年将继续以18.8%的复合年增速增长到39亿美元，而电子竞技游戏行业的市场规模预计将以12.1%的复合年均增长率从2022年的579亿美元进一步增长到2027年的1024亿美元。
（数据来源：弗若斯特沙利文）
面对这个庞大的市场，星竞威武将公司的战略概括为“电子竞技+”，而它会经历三个阶段的发展，第一阶段是围绕“竞技”本身，即在最受欢迎的电子竞技游戏中建立冠军级别的团队。第二阶段，也是NIP集团目前正处于的阶段，是通过人才管理、活动制作、创意工作室和新兴广告业务来创造多元化和可持续的收入来源。
目前，星竞威武已经与中国一家连锁酒店签订了合资协议，开发和运营电子竞技酒店。根据该协议，星竞威武被授予在电子竞技酒店领域与该合作伙伴合作七年的独家权利。
星竞威武集团总裁孙力伟在全国电竞酒店城市巡回论坛武汉站的活动中发言（图源：微博）
以电竞为纽带，整合线上文娱与线下文旅地产资源，也是国内最早进入电竞市场的一批富二代共同的思路——IG电竞俱乐部创始人王思聪，EDG俱乐部创始人朱一航，其背后都站着一个庞大的地产集团。
他们的共同野望，是要做出电竞世界里的“迪士尼”，希望将电竞粉丝的热情，转化为线下的消费能力。
EDG电子竞技俱乐部的母集团超竞集团，正在联合上海市政府建一座“上海电竞中心”，预计于2025年竣工。规划中，该中心将会集国际电竞赛事中心、五星级电竞主题酒店、电竞产业总部、电竞产业孵化器、电竞动漫文化体验中心等于一体的产业综合体，既会有EDG的场馆，还有一系列极限运动场馆，还链接着合生汇（即朱一航家族的商场品牌）。
上海电竞中心下沉广场效果图（图源：今日闵行官方微信公众号）
想要整合线上线下，不可避免要与当地政府建立深度合作。何猷君在2018年成立V5俱乐部后，就在积极寻求与深圳广电集团的合作，在深圳打造自己的主场，助力“国际电竞之都”建设。据招股书显示，星竞威武集团的投资人中就有深圳国金天使基金——由深圳市人民政府投资发起的基金。
除了与本土政府合作建立线下驻场后，电竞当下在全球范围内的大型盛事，星竞威武也没有缺席。中东是如今电竞行业的热土，首届电竞世界杯由沙特政府牵头举办，目前还在进行中，前不久首届电竞奥运会也宣布由沙特举办。
阿布扎比电竞岛设计图（图源：Ture Gamers）
就在毒眸发稿时，电竞威武旗下的sStar战队已前往沙特参加电竞世界杯。星竞威武也与中东建立了合作：与阿布扎比文化和旅游部签订了一项为期五年的游戏行业补贴协议。根据该协议，集团将积极扩大在阿布扎比的业务，融入当地的游戏行业生态系统，并从租赁和员工补贴形式的财政支持中受益。“这一战略举措将提升我们在该地区的影响力，并推动显著增长。”
看起来，星竞威武好像一切都踩在时代的风口。但一切，都会这么正好吗？
电竞还学不会盈利
中国电竞第一股刚刚面世，曾经的世界电竞第一股Astralis Group却在去年黯然退市。
从冠军数量来看，Astralis同样表现优异。2016年，刚成立不久的Astralis战队就一举拿下CS:GO顶级赛事ECS的冠军。随后的2018、19年更是连续赢得10个顶级赛事冠军，成为CS:GO历史上第一个Intel系列赛大满贯得主。上市前两年它收入实现了大幅增长，从2020年超772万的净收入到了2021年的1125万美元。
但这些实绩，都没能止住它全年超百万美元乃至千万美元的亏损额，导致只能在去年选择退市来保障收入。
而亏损，几乎是全世界范围内电竞公司的共性。Astralis上市后，电竞行业掀起了上市潮，据自媒体电竞商业在2021年的统计，全世界范围21家有电竞概念的上市公司，只有2家实现了盈利。
Astralis2022年财报
归根结底，是电竞这一行业的营收模式过于单一。对电竞俱乐部来说，其主要收入来源是商业赞助，赛事奖金收入、赛事运营收入、版权收入等等，星竞威武的收入来源也不外乎是这些。
其中，商业赞助依然是目前绝大多数俱乐部主要的收入来源。但赞助和赛事奖金收入一样，与队伍的成绩息息相关，要构建一个能拿到好成绩的队伍，基本都要砸大价钱。可是电竞选手普遍年薪破百万，头部选手则普遍年薪破千万。而商业赞助取得的费用，很难覆盖选手费用及俱乐部日常运营成本。
韩国俱乐部豪门T1战队，在其英雄联盟战队取得2023年世界冠军，其选手faker成为史无前例的四冠王选手后，仍然在2023年有166亿韩元（约8700万人民币）的年收入亏损。据韩媒分析，原因应该是战队夺冠前后营销费用的增加，以及为了留住五名冠军选手付出了更为高昂的费用。
意识到了成绩的不可控性，不少俱乐部现在也在通过签约主播等内容创作者的方式，获得一笔更稳定的收入，但这也需要付出成本。星竞威武集团在人才管理服务的收入成本从2022年的3950万美元增加到2023年的5340万美元，其主要原因就是支付给在线艺人的直播服务费增加。这与2023年直播活动产生的收入增加相一致。
（图源：NewZoo《2022全球电竞与游戏直播市场报告）
至于其它在传统体育领域行之有效的创收方式，在电竞领域却尚未有显著效果，比如门票售卖。电竞赛事的门票普遍低于传统体育赛事，以英雄联盟常规赛售票金额举例，其上海主场工作日（单日单场比赛）售票金额最低为88元，最高为208元，周末（单日多场比赛）最低费用128元，最高为208元。而8月4日结束的中超联赛，最低票价180元，最高票价1000元。
电竞粉丝在周边商品的消费能力，也低于传统体育粉丝。根据行业跟踪机构NewZoo的数据，虽然全球有2.61亿人每月至少观看一次电竞比赛，但每位电竞爱好者每年仅产生5.30美元的收入。
（图源：NewZoo《2022全球电竞与游戏直播市场报告）
上述种种，都让电竞公司在国际市场上并不受到投资者的欢迎。曾与上市电竞公司合作过的Sophic Capital资本市场咨询副总裁Nikhil Thadani称，电子竞技股票被投资者视为高风险资产。“因为他们是新公司，他们更年轻，所以他们不仅要阐述证明自己的商业模式，还要证明他们可以执行实现它。”而在当下的经济环境里，高风险的资产比更安全的资产更容易被抛弃。
这些困局，短期内还看不到有解决的可能性。线下的消费转化蓝图还在绘制中，电竞主题乐园的思路能不能走得通，目前还尚未有成功的案例。就连电竞俱乐部及赛事的投资方，多数也是抱着投注当下用户十年，乃至二十年后的心智来布局的。
（图源：NewZoo《2022全球电竞与游戏直播市场报告）
WE俱乐部创始人Zax就曾用自己作为例子来说明，为什么奔驰要赞助LPL：“我小时候看《头文字D》，喜欢三菱，我长大后有条件买车了，就也会想到买三菱。”很像互联网公司初期烧钱跑马圈地的逻辑，先抢占市场，赌一个未来。虽然随之而来的，就是烧钱引发的泡沫，和满地失败者的残骸。
作为一家上市公司，市场对盈利也是有时间要求的。星竞威武也在招股书透露，当下公司部分依赖商业银行的贷款如招商银行和华夏银行，而多数信贷安排和贷款协议通常在一到三年内到期。集团需要在此之前实现一定的收入，才能还上这些贷款。
世界电竞第一股，当年被市场热捧，但上市四年后，走向了退市保收入的结局。而在整个行业仍未学会盈利的情况下，中国电竞第一股能往下走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