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北京龙潭西湖的荷花开得千姿百态,池边满是遛弯儿、钓鱼、摄影的人。马路对面就是国家体育总局训练局南门,过个街的距离,邹敬园却从没有时间来看看这些荷花。“我的目标就是要卫冕。”
当地时间8月5日,巴黎奥运会体操项目继续在贝尔西体育馆举行,在男子双杠决赛上,中国选手邹敬园以优美的姿态、超高的难度,无可挑剔地获得了16.2的高分,捍卫“地表最强双杠”的同时,也实现了卫冕。
出发巴黎前,邹敬园接受了封面新闻的专访,讲述了自己的又一个四年。
邹敬园对着镜头竖起大拇指
被“压”的那两年
国家体育总局体操馆,最著名的“景点”当然是那面“世界冠军墙”,尽管有些照片已经有了年代感,但金色的底色是荣誉的象征。邹敬园的照片在冠军墙第三排,名字的一旁有一个奥运五环标志,那是奥运冠军的象征。12年前刚刚进入国家队时,邹敬园就被这面墙深深震撼,“当时就许下了要当世界冠军的愿望。”这个愿望,邹敬园五年就实现了。
“他当时能够那么快地出成绩,跟小时候打下的基础肯定是有关的。”邹敬园6岁多那年,四川体操队教练曹治国去地方选材看上了他,“像他那种,自己想练,父母又支持的娃娃真的很少,他是属于很能吃苦的那种,一边哭都要一边练的。”
当队员时,进入过北体大队、国家队的曹治国也曾自诩是天赋型选手,“全能嘛,自认为自己是天才嘛,在国家队也调皮捣蛋。”几进几出国家队之后,曹治国回到了四川队,2001年全运会后,曹治国退役成了教练。
“我当教练就是要求很高,脚一旦离开器械、离开地面,脚尖、膝盖必须要夹紧,上了器械也是这个样子。”曹治国说,自己最常给邹敬园说的一句话是:“我不需要你把这个动作一下就学会了,但是我要求的学会不是平平淡淡地学会,而是要达到一个很高的水准。”
加压训练刺激肌肉
在四川队的很长时间,邹敬园的动作和难度都是遥遥领先同龄人,但突然一个时间点,他发现有些不对了。“他14岁的时候,连12岁、13岁的队员都比不赢了,因为没有让他练难度了,全部是最基础的动作,压到他,不让他去学动作,让他把基础打得更牢。”
“当时,可能压了他两年。”十多年后回忆起来,曹治国依然忍不住笑了,“园园后来都不跟我练了,我记得有一天我师父(雷鸣)问我,‘咋个园园不在了呢’,我说‘他不愿意跟我练了’。以前那帮队员都比不赢他,现在个个都在发展难度,就他不发展,他很难受。后来我师父把园园骂了一顿,他又回来了,所以,邹敬园的基础是打得很好的。”
最难忘的一天
就在邹敬园被“压”得快要到爆发点时,他进入了国家队。“他出得很快,两三年就开始出成绩了,而且一出来就是几块金牌。”2015年全国首届青运会,邹敬园拿到了全能、吊环、鞍马、双杠四枚金牌和自由操的银牌,在当时的中国体操圈可以说“炸圈”了。2012年伦敦奥运会双杠冠军冯喆曾对邹敬园有一个评价:“邹凯和冯喆的加强版。”而也是那时,邹敬园就喊出了当奥运冠军的目标。
2017年天津全运会体操比赛,那是邹敬园首次参加全运会,因为紧张,第一天的鞍马和吊环两个单项,都出现了失误,拿到了两个第五名。双杠决赛那天,曹治国紧张得跑到体操馆外,抽了一杆烟。“那时是真不敢看,第一次自己有队员走到这里,现在相对来说要淡定一些了。”
拿到双杠全运会冠军后的一个月,邹敬园就在蒙特利尔世锦赛双杠项目上夺冠,成为了世界冠军。
“总的来说,他的体操生涯比较顺利,但还是有低谷。”曹治国口中的低谷,是2019年斯图加特世锦赛,因为失误,邹敬园爆冷无缘在双杠项目上实现世锦赛三连冠。“这是他第一次在大赛失误,回去以后他伤伤心心地哭了一场。”世锦赛后,邹敬园的父母去了趟北京,三个人坐在餐馆里吃饭,“我们不问,他也不说,但可以感觉得到,他的压力很大。”
那次失利让邹敬园不断地反思和总结,“他下了训练之后,脑壳里面都在想动作,哪怕是打游戏或者其他放松,他都是想的动作要领。”
最终,在东京奥运会时,迎来了一个“地表最强双杠”的邹敬园——稳稳定住,两秒后高高昂起头,完成了结束动作,获得了16.233的高分,摘得男子双杠的金牌。当时的一位外国解说忍不住感叹:“邹敬园是来自外星球的。”另一位搭档说,“我下巴都掉了!”
回想起“东京时刻”,邹敬园说,“这一天是自己人生中最难忘的一天。”
最开始的那种热爱
在训练局体操馆,双杠是非常靠近“冠军墙”的器械,可以说,邹敬园在杠上的每一次腾空,都可以瞥见那面金色的墙。出战本届巴黎奥运会的中国体操男队,奥运冠军只有邹敬园和刘洋两位,第二次出征奥运会,邹敬园说最大的改变是心态:“我觉得应该是少了一些未知的感觉,多了一些坚定。”
邹敬园带着肩伤出战
过去三年,虽然成绩稳定,但日积月累高强度训练引发的伤病开始找上门,“伤病肯定是随着运动员的年纪在增加的,但我们科技也变得越来越好、保障也越来越好。这一块我没有考虑太多,还是全力以赴的在训练。”从邹敬园进国家队开始,他当时的主管教练王红卫就点评过,“他的肌肉力量和身体外形是一流的。”中国体操队的公开课,邹敬园也是一直在进行力量训练。“比赛就是训练,然后把日常训练中的东西在比赛中发挥出来。”邹敬园说,这就是他对奥运会比赛的感想,当记者问“你会紧张吗?”“当然,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怎么排遣紧张的情绪?”“就紧张着去比赛。”
言简意赅、行动派,这是邹敬园的性格画像,如果用时下流行的MBTI人格测试来说,邹敬园是妥妥的“i人”(内倾型)。而问到最想对巴黎奥运会双杠比赛后的自己说一句什么,邹敬园的答案稍微丰富了一点:“应该是不忘初心,找到最开始练体操的那种热爱。”
最开始那种热爱,是在沙发上蹦来跳去、在床上学奥特曼做倒立。邹敬园小时候,很爱去家附近的宜宾人民公园蹦床玩,一上蹦床就不想下来,劈一字马、翻跟头,是最开心的事。
不过,竞技体育不可能永远这么开心。“他不敢给我说打了封闭,因为晓得我要骂他,打封闭是一种及时性的东西,但我也理解,现在(离奥运会)还有一个多月,打就打了吧,把比赛打下来再慢慢调理。”也许只有曹治国知道,卫冕的背后,邹敬园承受了什么。“压力很大,哭到哭到给我打视频。”
赛场上,永远看不到邹敬园脆弱的这一面,他永远都是那个眼神坚定、梳着“大背头”的精神小伙,就像他自己说的:“每一天都要精神抖擞。”
“巴黎奥运会会是你的终点吗?”26岁半的邹敬园想了想,说:“还是继续不忘初心吧。”
来源:封面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