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9日,在英格兰西北部小镇绍斯波特发生持刀袭击事件,造成3名女童遇害,多人受伤。一名17岁的嫌疑人被捕。由于未满18岁,根据相关法律,警方未公布嫌疑人姓名。随后,有关嫌疑人身份和来历的错误信息在社交媒体上广泛传播,引发了英国各地反对政府移民政策的抗议活动在部分地区,抗议活动升级为大规模骚乱事件。
据英国媒体7日报道,在英国超过30个地点还可能发生多场反对政府移民政策的抗议活动。报道称,到本周末之前,大约6000名专业警察将为组建一支“常备军”做好准备。部分律师事务所和咨询机构也成为骚乱者的潜在目标。
英国首相斯塔默表示,骚乱参与者将受到法律全面制裁。
英国皇家检察署检察总长斯蒂芬·帕金森则表示,截至当天,因骚乱被捕的约400人中,已有约100人受到相关指控,情节较为严重的人员或将被指控犯有恐怖主义罪。(《每日经济新闻》8月8日报道)
互联网上,关于此次英国骚乱的转述、评论不少。英国在世界上的影响力和国际地位,当然要大大超过孟加拉国,因而同样是骚乱,前者的进程的热度就更高了。
从目前来看,这轮抗议、骚乱比较猛烈,但如果大家多年来一直关心欧洲各地的政治运行情况,就会发现,英国事件的激烈程度其实相较于欧洲大陆并不算什么。巴黎现在还在办奥运会,并不算太久以前也同样陷入了比较混乱的局面。
反移民,在欧洲是个几乎天天讲、月月吵、年年闹的问题。但究竟能够掀起多大的波澜,其实大抵还是沿着既有的框架运行,也就是以极右翼政党有限提高在本国议会以及地方的议席份额而告终。
所以,断言英国骚乱将上升到内战,还是有些夸张了。
话要说回来,英国本来是欧洲国家中反移民情绪最不浓厚的一个。今年2月,民调机构益普索在线随机采访了英国3000名18岁以上的成年人,受访者普遍认为移民的影响偏正面。美国社会调查组织“世界价值观调查”的另一项研究发现,针对全球90个国家长达5年的调查显示,英国是最不认同移民会导致犯罪或失业的国家。只有5%的英国人不愿意与移民为邻,比例为各国最低。
当然,这种采访、调查本身存在很大缺陷,新闻媒体、社会科学学术机构大抵没有意识到或者说故意忽略的一点是,在平静状态、公开场合接受采访、测评,给出的态度,跟自己私底下尤其是匿名状态下的真实态度,往往大相径庭。在涉及到对待移民这样一个有涉“政治正确”的问题上,至少有相当一部分人是不可能当众说出不符合“政治正确”的话的。
自然,即便考虑上述因素,也就是英国人不愿意与移民为邻、感受到移民威胁、认为移民会导致犯罪或失业的人,会大大高于5%,但大概率仍然比欧洲大陆国家要低。
这跟英国历史传统有关。在历史上,犹太人在伦敦曾经被大量限制,遭受了暴力攻击,没收财产后逐出。而16世纪的意大利商人在伦敦也有类似的遭遇,莎士比亚的作品显然如实反映了当时伦敦人的社会心态。这种情绪在20世纪晚期以来的伦敦,又重新成为社会主要议题,英国媒体经常通过危言耸听的报道来渲染移民争抢年轻人工作的危险性。
19世纪末,英国被称为日不落帝国,帝国本部包括现在的英伦三岛以及印度,然后帝国政府的殖民地部下属西印度群岛司、北美和澳大利亚司、西非司、南非司、亚洲司。英国伦敦等大城市,也自然大量充斥着从印度以及各殖民地迁入英国的政治、经济、文化精英,还有劳工。这种多种族混居的状态,是伦敦等英国政府的特色,虽然移民聚居区治安堪忧,但总体上英国在种族包容方面要远胜于美国,这是一个基本事实。
但这样的包容必然建立在一个现实和心理基础上,那就是非本土的其他种族移民无论在政治、经济还是其他方面,都只能作为有益补充,而不能真正意义上威胁到英国本土居民。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今年引进了一本书叫做《伦敦梦:移民与城市神话》,里边有句话叫做“对新移民的暴力和歧视从来都是伦敦生活的一部分”。而新移民注定很难真正意义上摆脱这样的暴力和歧视,唯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加速融合到这样一座大熔炉,适应这里的习俗,“成为城市马赛克拼贴画上的又一片瓷砖”。
伦敦在20世纪20年代到80年代,经历了比较灰暗的几十年。这座城市不仅在二战期间遭遇了纳粹轰炸,而且工业污染使之“雾都”之称变成了一个羞耻性的称谓。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个国家、这个城市在美国、纽约成为新的全球体系的霸主的情况下,变得无关紧要,而旧式的英国人抱着旧式的荣耀,比如丘吉尔,不肯向美国人服软。
伦敦时来转运的时间出现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两大塑造力量分别是美国资本,以及外来移民,美国资本推动伦敦改造了很多旧城区,推动金融中心地位的重新巩固。换言之,按照西方马克思主义者的观点而言,伦敦成为美国资本剥削和控制欧洲的工具,而对于这个工具里的买办阶层,美国人还是很大方地恩赐。
而新移民的大量融入,甚至使得伦敦表现出完全不同于英国其他城市的特质。比如伦敦居然像中国深圳那样发展出体系化的创意产业,这显然是新移民子弟与英国多所知名高校,再加上国际化的创意文化潮流拥抱的结果。
但是,原有的英国人,包括那些父辈、祖辈迁入英国,已经自觉按照英国观念来工作和生活的旧移民,大抵很难适应这样的剧烈变化——他们、她们很难被金融城选中,也不具备拥抱和运作创意产业项目的能力,而英国传统产业的式微——肇始于撒切尔夫人20世纪80年代启动的新自由主义经济改革,然后英国工党上台继续奉行削弱工会、大量引进移民的政策,用新产业带来的发展红利和税收来支撑国家,也就不必在意旧产业的凋敝。
这就是为什么英国的极右翼政党,可以在英国这样一个从来就高度保守、中庸得高度刻板的国家大行其道,能够挑唆大量民众闹事。
简单来说,英国的骚乱跟欧洲大陆国家此前经常发生的反移民事件,具有一定的相似性,但爆发原因的差异性也很明显,不能套用比如法国比如中欧国家的类似事件的分析,以及事件进程去分析、去预测英国的基本情况。(本文作者郑渝川,首发头条号“渝川读书”,转载请注明作者和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