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大陆少数民族三大英雄史诗之一的《玛纳斯》,被誉为“柯尔克孜族古代生活的百科全书”。史诗讲述了玛纳斯及其子孙七代前赴后继,率领柯尔克孜族人民抗击外来入侵者的斗争事迹,反映了柯尔克孜族人民顽强不屈、团结一致的精神气质。
▲2017年9月,中央歌剧院在北京上演大型原创民族歌剧《玛纳斯》。 新华社记者 金良快摄
产生于9世纪至10世纪的《玛纳斯》,千百年来通过不同时代的玛纳斯奇(《玛纳斯》说唱者)接续传唱,成为一部篇幅宏大、内容深刻、结构完美的口头史诗精品,也是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中不可多得的活态口头史诗的代表作。大陆各族学者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对《玛纳斯》进行系统的搜集、记录、翻译、研究,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
筚路蓝缕 共同开拓
新中国成立以前,《玛纳斯》并无文字记载,全靠玛纳斯奇口传心授。1960年11月,新疆的《天山》《塔里木》两家刊物派人前往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以下简称“克州”)组稿,未曾想在乌恰老县城附近的黑孜苇乡发现了若干名在民间活跃的玛纳斯奇,并聆听了他们的说唱。在克州党委的统筹协调下,当时中央民族学院(中央民族大学的前身)柯尔克孜语班的实习生,对其中的两位玛纳斯奇所演唱的文本进行记录和翻译,并将其中的“赛麦台和阿依曲莱克婚礼”一章翻译成汉文和维吾尔文,分别发表在《天山》(1961年第1、2期)和《塔里木》(1961年第1、2、3期)上,成为国内第一次正式公开刊布《玛纳斯》的文本。
▲2007年6月,参加新疆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首届玛纳斯国际文化旅游节的居素普·玛玛依。沈桥摄
1961年3月,20位相关人员组成调查组,开始对《玛纳斯》进行第一次系统性的调查采录工作。调查组提出“歌手在哪里,就到哪里去;不漏掉一个歌手,不漏记一行史诗”的行动口号。历时3个多月,调查组最终走访、记录了30多位歌手演唱的约20多万行史诗资料和其他一些民间文学作品。此次调查最大的收获是发现了居素普·玛玛依。这位大师级的玛纳斯奇从8岁起便在哥哥的指导下学习演唱、背诵《玛纳斯》,用8年多的时间把20多万行的8部《玛纳斯》全部背诵下来。当时,年富力强的居素普·玛玛依用了近8个月的时间,为调查组演唱了《玛纳斯》前5部,其中经典传统章节的汉语译文发表于《新疆日报》(1961年12月14、15日)和《民间文学》(1962年第5期)。
20世纪80年代开始,“玛纳斯学”作为一门综合性学科开始显露头角。在此期间,居素普·玛玛依用时5年完成了第三次演唱,研究者也从1984年开始编辑、整理、出版这位大师的柯尔克孜文唱本,共计8部18卷23万行,历时11年,于1995年完成。这是世界上首个最完整的《玛纳斯》印刷版本,推动了《玛纳斯》从口头传唱向文本传承的转变。此外,搜集工作仍在继续,研究者在北疆地区又发现了20多位玛纳斯奇。至此,大陆发现并访谈的玛纳斯奇人数超过100位,搜集记录的《玛纳斯》口头文本资料超过百万行,引起吉尔吉斯斯坦、哈萨克斯坦、日本、德国等国学者的关注。
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玛纳斯》在研究、宣传、推广方面得到大力提升,国际学术会议、成果展览、史诗演唱会的相继召开,把中国《玛纳斯》研究推向国际舞台。2006年,《玛纳斯》被列入大陆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09年,被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1990年至2019年间,《玛纳斯》史诗文本资料的刊布出版近30部,史诗研究学术专著和论文集的出版累计达27部,内容涉及文学、哲学、历史学、民族学、民俗学、神话学等众多学科。中国“玛纳斯学”形成规模,并在国际《玛纳斯》研究中创立了中国特色的学科体系。
▲2023年7月,在新疆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乌恰县,歌舞演员在第九届玛纳斯国际文化旅游节开幕式上表演《玛纳斯》片段。 新华社记者 张瑜摄
2022年4月,经过18年不懈努力,包含8部18卷,共23.6万余行、2000多万字的《玛纳斯》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版本全译本出版发行,这意味着《玛纳斯》可以被更多人了解和接受,同时为推动其研究步入大众化阶段,为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
接续奋斗 拓展研究
今年3月中旬,在由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主办的“学人与学术:新中国《玛纳斯》研究的成就及思考”学术研讨会上,汉族学者郎樱、柯尔克孜族学者阿地里·居玛吐尔地等《玛纳斯》研究学者,围绕《玛纳斯》的搜集、整理、研究以及取得的成果进行交流、讨论。
▲2007年4月,郎樱(右)、阿地里·居玛吐尔地(左)在新疆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阿合奇县参加庆祝居素普·玛玛依(中)诞辰的活动。 任春生摄
1963年,就读于中央民族学院少数民族语言文学系维吾尔语言文学专业的郎樱,前往库尔勒地区进行半年的实习,那是她第一次踏上新疆的土地。郎樱回忆说:“1965年7月,我大学毕业,被分配到中国文联民间文艺家协会工作。到单位后接受的第一项任务,就是到设在万里之遥的新疆克州阿图什县(现为阿图什市)《玛纳斯》工作组报到,参加《玛纳斯》的翻译工作。”在此期间,她结识了居素普·玛玛依。首次普查中,她就与工作组一起从居素普·玛玛依口中记录了史诗前五部约11万行,并在第二次普查中将居素普·玛玛依的唱本补增到19万行。
郎樱的代表作《中国少数民族英雄史诗〈玛纳斯〉》是大陆《玛纳斯》史诗的第一部研究著作,堪称中国“玛纳斯学”的奠基之作。在该作中,她逐渐摆脱传统史诗学研究从主题、背景、人物等方面入手的研究视角,开辟了从美学角度分析活态史诗传承和发展规律的新视角,综合考量民族文化、民间文学等因素的影响,将其放置在世界史诗的格局中加以比较,使《玛纳斯》研究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2011年,郎樱被授予吉尔吉斯共和国“达纳克尔”总统勋章;今年1月,郎樱荣获中国文联终身成就奖(民间文艺)。
紧随其后的学者中,阿地里·居玛吐尔地成为新时代《玛纳斯》史诗研究的中坚力量。作为既懂汉语又懂英语,还懂哈萨克语、柯尔克孜语的作家兼翻译人才,1990年,在新疆工学院(现并入新疆大学)当教师的阿地里·居玛吐尔地正式调入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民间文艺家协会。为了搜集、整理和挖掘《玛纳斯》在民间的流传情况,他几乎走遍了全新疆。从天山以北昭苏县的大草原到克州乌恰县的帕米尔高原,他骑马翻过无数崇山峻岭、冰山雪谷。仅在阿合奇县,阿地里·居玛吐尔地就走访了30多个自然村、50多个牧民点,采访了数名玛纳斯奇,并与他们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2001年7月,阿地里·居玛吐尔地考入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民族文学所攻读博士学位,师从郎樱,主攻玛纳斯奇的研究。阿地里·居玛吐尔地与居素普·玛玛依接触调研长达17年之久,深入采访、记录,形成大量关于这位演唱大师的第一手口头唱本资料。
如今,《玛纳斯》研究已形成老、中、青相结合的学术团队,他们有的是在《玛纳斯》研究领域深耕多年的学者,有的则是正在成长中的青年一代学人,为中国《玛纳斯》史诗研究带来更多更新的理论视野和可能。
激活价值 绽放光彩
经过一代代玛纳斯奇接续不断的传唱,以及专家学者的整理、研究、推广,《玛纳斯》穿过历史的烟尘,从远古传承到今天。《玛纳斯》涉及的民族众多,内容丰富,既有对英雄主义的赞扬,又有对民族团结的弘扬。做好《玛纳斯》的保护、传承、整理工作,使之发扬光大,是新时代相关学者和艺术家的责任与使命。
自2011年国家颁布实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以来,大陆各级《玛纳斯》保护中心、研究中心相继建立,并不断完善相关研究数据库、图书文献库,利用数字化等高科技手段对《玛纳斯》及传承人作品进行抢救性保护。近年来,克州建成州级保护中心和多个县级保护中心,老中青结合的传承人队伍成为促进《玛纳斯》传承发展的中坚力量。
▲《玛纳斯》史诗人物类剪纸冰箱贴。 王敏供图
从国家到地方,相关机构和人员不断挖掘《玛纳斯》的当代价值和社会功能,使其更加适合当代民众的审美需求,在新时代发挥应有的作用。在今年4月的第四届《玛纳斯》保护与研究论坛上,新疆大学新疆文化发展研究中心王敏教授团队研发的“玛纳斯”史诗人物类系列文创产品受到关注。团队深入研读《玛纳斯》文本,梳理出史诗中的人物谱系,概括提炼出主要英雄形象的特征,创新性地运用现代科技手段开发具有特色的史诗人物IP,制作成如表情包、卡通人物手办、冰箱贴、杯垫、鼠标垫等产品。这一将非遗元素融入现代日常生活的实践,得到与会专家、学者的肯定与赞扬。
展望未来,《玛纳斯》研究依然面临着机遇与挑战。从宏观层面看,“玛纳斯学”已成为“一带一路”国家重要的文化交流平台,在中国与中亚国家的民间文化交流中占有重要地位;从微观层面看,作为文化载体的《玛纳斯》,面对新的时代语境,需要在保护史诗传统的同时,更好激活史诗的当代价值,在新时代绽放更加璀璨的光芒。
(本文作者系天津财经大学副教授)
来源:国家民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