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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闺女像爹,但我却是个意外。
我爹国字脸,小眼儿。
我瓜子脸,俩大眼儿。
我娘一生下我来,爹来了看到我模样转身就往外走。
一连冷落了我娘好几天,我娘一个人又是坐月子又是照顾我,忙得不可开交,心里对我爹就有了埋怨,吃饭的时候便嘀咕了几句。
这几句一下子激怒了我爹。
就见我爹沉着一张脸,手里的筷子“啪”往桌子上一摔,瞪着我娘指着我便说道:“你说,你是不是给我戴绿帽儿了,趁着我不在家的时候,背着我跟老二好了?”
我娘也是个急脾气,一听到我爹这话,猛地就站起了身子,两手上前,差点把我爹挠了个大花脸。
“你就胡说八道吧,我这一天带俩大的,忙得脚都不沾地,我还有心思红杏出墙,老李,咱俩夫妻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我爹自知理亏,可看到我那张脸,气得却是脸红脖子粗,“那你给我解释解释,妮儿怎么长得和老二那么像,你瞅瞅那俩大眼,再瞅瞅那瓜子脸,我抱着闺女出去,谁都说不像我的,我这老脸都没处放了”
“那你就这么编排我?你还长得像你二舅妈呢,你怎么不说你爹...”我娘嘴皮子快,一股脑就将不好听的话说了出来。
为这事儿,爹娘没少吵架,也因此,从小到大我也是爹不疼娘不爱的。
两个哥哥看爹娘脸色生活,底下的弟弟受爹娘的影响,也不待见我。
还记得我4岁那年,有一次端碗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跤,手里的碗落在地上成了碎片。
娘看见之后,顿时恼羞成怒,戳着我脑门儿便骂道:“你这妮子咋回事,家里一共就这么几个碗,你摔了一个以后就别用碗吃饭了!”
那时候还小,不太懂事,被娘骂了只会哭。
见我哭了,娘更加恼了,推着我后脊梁骨便出了院子门。
“哭哭哭,就知道哭,往外面儿待着吧,什么时候不哭了,就什么时候再进来!”
随着远门儿“砰”的一声被关上,我的哭声更大了。
11月,我穿着打着补丁的单裤单褂站在院子外面,一边哭一边拍着院子的门,过来过去的村民们瞧见我也只是唏嘘一声,没有一个人前来理会我。
不知哭了多久,眼泪哭干了,我也累了,就抱着膝盖整个人蜷缩在院儿门前。
到了晌午,家家户户冒起了炊烟,我家院儿里也传来阵阵菜香味儿,我饿的发昏,冻的手脚也有些僵了,眼泪又开始止不住的往外冒。
“妮儿!”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入了我耳中。
我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泪水朦胧间就瞧见一个穿着灰扑扑袄子的男人骑着二八车朝着我这边晃晃悠悠而来。
等那人走近了,我才认出来。
“二叔”
我怯懦的开口。
见我冻的发抖,二叔二话不说将自己身上的袄子脱下来,将我整个人都圈在了袄子里。
“咋回事儿妮儿,怎么在门外蹲着,大冷天的”
我垂下头。
“我不小心把碗摔了一只,娘...娘生气”
“怎么为人父母的!”二叔气愤的拍了一下车座,“我找他们去”
“二叔,别去”我拉了拉二叔的衣袖。
二叔回身看了看我,终是叹了口气,一把将我从地上捞起来放在车后座上说:“饿了吧妮儿,跟二叔回家,二叔给你做好吃的去。”
二婶儿蒸的玉米面儿馒头,一桌子有菜有肉的,香喷喷的,可我只敢夹菜吃,一口肉都没敢夹。
二婶见了也连连叹气,“你说大哥他们一家怎么对这孩子的,这孩子是和你有点像,可也不能因为上一辈人的恩怨,把罪都牵扯到孩子身上吧...”
二叔摆了摆手:“当着孩子面儿别说这个。”
随即他又摸了摸我的头说:“妮儿啊,多吃肉,才能长高,长高了才能独当一面,以后啊,你就把二叔这儿当成自己的家,别拘束,小勇啊,以后也是你的亲哥哥,有谁欺负你,你就和你勇哥说。”
二叔话音刚落,坐在我身旁的堂哥就往我碗里放了一块炒的又软又香的肉片,“妹妹,吃”
二叔家里暖洋洋的,我的心也暖烘烘,我真想一辈子都住在二叔家里,再也不回去了。
但现实是,我爸傍晚的时候来接我了,骂我不认家门,还骂二叔拐走我。
闹腾了半天,才拽着我从二叔家出去。
临走时,我回过头去,二叔笑着朝我摆摆手,堂哥也笑眯眯的对我说:“妹妹再见,有空再来玩儿。”
夕阳西下,二叔一家都笼罩在阳光里。
父亲和二叔是亲兄弟,可父亲对二叔的恨,比仇人还深。
二叔比父亲小三岁,生下来身子骨就比较弱,也因此,爷爷奶奶把大部分的爱都给了二叔,对父亲的关心也相对少了一些。
父亲小时候家里穷,时常吃不上白面,每天吃的菜也甚少看到油腥,可父亲却不止一次的看到爷爷奶奶偷偷给二叔加餐。
有时候是几块炖好的鸡肉,有时候是一块白面馒头抹上麻酱蘸糖吃。
爷爷奶奶一碗水端不平,让父亲很早就在心里埋下了嫉妒的种子。
等两个人长大了,爷爷奶奶也是先紧着二叔的婚事张罗。
二婶是那时候我们村子里数一数二的娇花儿,长得漂亮,也特别能干,不少男青年都爱慕她,也包括我父亲在内。
父亲是最先追求二婶的,天天跑着给二婶送东西,还邀二婶来家里玩,本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二婶却偏偏看上了二叔。
看着二婶和二叔整天眉来眼去的,父亲心里头就不是滋味儿。
爷爷奶奶倒是乐了,紧着就开始张罗起二叔的婚事。
父亲不干,找爷爷奶奶和二叔说理,是他先看上的二婶,也是他先往家里带的,而二叔则是那撬墙角的。
见一家人闹矛盾,二婶率先站出来说道:“大哥,我向你道歉,是我骗了你,我其实一早就看上了庆年(我二叔),但他一直躲着我,我只好借你的邀请到你家来接触庆年,所以这件事你不能怪他,要怪就怪我吧...”
婚事敲定,纵使父亲心中再有怨气,也于事无补。
这是其二。
其三,四年前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就给了父亲一些钱,剩下的地啊,房子什么的都没落到父亲身上,都给了二叔。
爷爷奶奶去世之后,父亲心中多年的积怨彻底爆发,与二叔大吵一架,就此形同陌路。
那天回家之后,父亲用一双大手在我后背上打了好几下,一边打我,一边厉声说:“以后你要是再赶跑你二叔家去,你就别回来了,我们不要你了!”
我害怕极了,心中虽然对二叔家仍有向往,但却再也不敢去了,即使路上碰到了二叔二婶还有堂哥,我也是低头假装没有看到。
心里虽然不得劲儿,但一年一年的也就这么过去了。
很快的,大哥二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家里小子多,用到的钱也多,好不容易把大哥的婚事解决了,二哥的婚事又让父母二人愁眉不展。
那会儿我17岁,没事儿帮着家里种种田,也和村子里的老人们学了学手工,赚点零花钱贴补家用。
有天我跟着村里的老人们坐驴车回了村子。
刚进家门,就听到母亲低声对父亲说道:“老二姑娘家也谈好了,眼看就要到成婚的日子了,咱们彩礼还没准备好,家里的房子也没盖呢,这可咋整。”
父亲沉默,良久才悠悠开口说道:“那就先把妮子的婚事解决了,前两天我在村子里遇上光棍李了,他正找媳妇儿呢,说是彩礼不少钱,不行...”
母亲没有说话,我却隔着门缝看见母亲点了点头。
我的心瞬间就凉了半截。
光棍李是我们村子里数一数二的老光棍,个子不高,还有些瘸腿,长得也是一言难尽,为此40好几了都没娶上媳妇儿。
父母却为了二哥的婚事,想要将我许配给这样一个男人。
我心中对父母的失望值达到了顶峰,转身便出了家门。
我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发现世界之大,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我在村子里溜达来溜达去,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二叔家院儿前。
踟躇良久,也没敲响二叔家的门,正当我扭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二叔家的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
“呀,妮子来了”
开门的是二婶,我扭过头去,就瞧见二婶那张笑盈盈的脸。
“来的正好,你堂哥堂嫂新婚,家里还有不少瓜子糖呢,快进来吃点儿”
看着二婶,遥望着院子里熟悉的布景,我又想到4岁那年从二叔家离开时的画面,我情不自禁的便扭身迈步跟着二婶进了屋。
二叔二婶拿着一把糖塞进我怀里,堂哥堂嫂也拉着我跟我讲婚礼的趣事,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我心中却苦涩万分,脸上虽然也笑着,但却特别僵。
二叔率先看出我脸上的异样,趁着我解手的空档,二叔特地在屋门口拦住了我,他问:“妮儿啊,这么多年,若是没事儿,你也不来二叔家,说说吧,究竟发生了啥事儿。”
看见二叔,我好似有了主心骨,心里头的委屈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嘴一咧,“哇”的一下就哭了出来。
见我就是哭,也不说话,二叔拍了拍我的肩膀,叹气道:“妮儿啊,有委屈别憋着,跟二叔说,二叔替你主持公道。”
我将方才我听来的话一五一十的都和二叔说了,二叔听了之后不禁握紧了拳头,“他们还是你亲爹亲娘呢,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狠得下心,妮儿别哭,二叔绝对不会让你嫁给光棍李的”
那天在二叔的劝慰下,我很晚才回到家。
这事儿父母没有跟我说,但我也察觉到,背地里父母一直都在紧锣密鼓的筹备。
而我也不知道二叔究竟用的什么法子,这事儿发生的第四天,父母二人就变了主意。
不让我嫁光棍李了,就连二哥娶亲的钱也突然有了。
我问二叔是怎么办到的,二叔只是笑笑,让我别管那么多。
不仅如此,我还在二叔的安排下,离开乡村,去镇子上的一家工厂当了女工,辛苦是辛苦点儿,但赚得钱可比在农村种田、做做手艺活儿多多了。
赚到的第一个月工资,我就买了好多东西,攥着几块钱去了二叔家。
二叔二婶都是老实人,见我买了好多东西,一个劲儿的推脱,见我沉了脸,他们才收下来。
二婶见我懂事,也不由得感叹:“你们这叔侄啊,真是缘分,妮儿虽然没生在咱家,但怎么看都和亲闺女没两样,小时候妮儿吃的苦不少,好在如今长大了,日子也在慢慢变好了,赚得钱自己攒着点儿,二叔二婶什么都不缺。”
相对于二叔二婶,父母就显得刻薄了些。
得知我在工厂里的工资一个月有不少钱,母亲便要我每个月上交一半儿多的钱,见我犹豫,母亲便说了:“我生你养你这么多年,现在你出息了,也是时候尽孝了,你知不知道,想当年你爹是要扔了你的,是我这个当娘的,跪在地上求你爹好半天,才把你留下来的...”
母亲这话说了几百遍,也刻在了我心里,每次当我想逃离这个家的时候,这句话就在我耳中不断萦绕,牵着我,绊着我。
在工厂上班的第五年,我和镇中学的一名男老师结婚了。
结婚那天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容,远远的,我看到二叔的身影站在角落里。
秋天的风将他身上的衣服吹向了一边,显得他身影十分单薄。
见我视线望过去,二叔赶忙抹了把泪,扭头便隐匿在人群之中。
婚后我去看过二叔几次,家那边除了每隔几个月去送生活费,我也甚少回去了。
一直到2009年左右,我收到村里人来的电话,电话那头说我父亲下地干活儿的时候,不小心摔伤了腿,让我回去看看。
那时工厂效益不好,已经进入了破产阶段,我也面临着下岗。
未来还不知何去何从,可想到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还是决定回一趟家。
小小的房子住着好几口人,大哥一家,二哥一家,四弟一家,还有父母二人。
一瞧见我回去了,坐在院子里择菜的母亲抬了抬眼,“还知道回来啊,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想到在你身上应验了,大半年你都没给生活费了,你大哥二哥家里有小的要养,你四弟又刚结婚,哪哪儿都要用钱,你爹摔了腿,连看病的钱都没有...”
我抿抿嘴,好半晌才开口道:“妈,以后我就不交生活费了,工厂倒闭了,我也下岗了,现在我不赚钱了。”
听了我这话,母亲不知在想什么,端着一盆菜转身就进了厨房。
刚刚露头的大嫂二嫂慌忙钻进了屋子里,弟媳自始至终就没出过屋。
我站在院子里,正要迈腿去看看父亲的时候,母亲端着一盆水又从厨房走了出来,“你没钱,那你回来干嘛的?要钱啊,我们可没有”
我张张嘴,“村里人打电话跟我说爸摔了,我回来看看他”
母亲却是冷笑一声,“咋的,你是医生?看看能好是吧,没钱你还回来干啥,张嘴等着吃饭,我们可没你的筷子”
父亲也在屋子里梗着脖子喊:“走走走,让她走,不是爱往老二家跑吗,让她认老二当爹,认老二媳妇儿当妈去!”
父母一言一语说着,我多年的委屈再也控制不住的爆发出来。
我说:“从小到大,就因为我长得像二叔,你们就不待见我,光说我跟二叔亲,你们拿我当亲生孩子看过一天吗?小时候动不动就把我往外赶,多吃一口肉都要挨一巴掌,长大了,二哥要结婚,你们就把我往光棍李那推;我上班儿了,赚得多点,你们就都要了去,见了我没别的,就是要钱,我究竟是什么,在你们心中,我有一根草重要吗?”
“那不是没让你嫁给光棍李嘛,再说了,我们管你要钱也是理所应当的,要不是当年我...”母亲絮絮叨叨说着。
“够了”我打断道,“我听的都已经会倒背如流了,是,当年你们是改变主意了,但要不是二叔偷偷在咱们家院子砖缝里藏了钱,我还是难摆脱你们给我安排的命运”
“二叔二叔,一口一个二叔,既然你和你二叔那么亲,以后就别回来了!”父亲扯着嗓子喊。
我则是苦笑一声,“好,反正你们也不待见我,这么多年,我也过够了,不回来就不回来!”
我抹了把眼泪,转身头也不回的便出了院门。
骑上自行车,哽咽着朝着村口的方向而去。
哪知我刚到村口,身后便传来一道声音。
“等等,妮儿!”
我扭过头去,发现竟然是堂嫂。
我赶忙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笑着回望过去,“咋的了,堂嫂”
堂嫂大口呼吸着,好半晌才拍了拍胸脯,“还好我赶上了,喏,知道你回村儿了,妈炸的酥鱼让我给你送来,还有这个”
我下意识接过来,一个破报纸,鼓鼓囊囊的,我一摸就知道是啥,赶忙往堂嫂怀里塞。
“不行不行,这钱留着给二叔二婶养老,我可不能收”
堂嫂却笑道:“早知道你会这么说,放心吧,这都是这么多年,你给他们的钱,他们没花,都给你存着呢,就想着有朝一日你能用得到。”
攥着钱,揣着热乎乎的酥鱼,我的心又暖了。
上一辈人一碗水端不平,导致仇怨积到我这里,爸爸妈妈虽然不爱我,但好在,我还有那道属于我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