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时年间,人们常说强扭的瓜不甜。
我和杨宝妮就属于强扭的瓜,也可以说是牛不喝水强按头。
只不过,我是被扭的瓜,也是被按头的牛!
我夜里割麦回家途中,遇到有人要跳村里刚刚守寡的程雪芹家墙头,本来想帮忙捉贼,不料贼跑了,我却被她闺女杨宝妮误会成了贼。
上哪儿说理去?
杨宝妮骑在我身上,手持菜刀,凶神恶煞,让我把事情说清楚。
我脑门子上全是汗,苦苦解释。
“我割麦回来,看到有人想跳你家墙头,本来想帮忙捉贼,谁知道被他跑了,我又被你抓你,我是那做贼的人吗?”
她其实不认为我会当贼,只不过不愿意起来罢了。
“宝妮,外面是咋回事?”
里面传出她娘程雪芹的声音,她这才不情不愿站了起来。
此地不宜久留,程雪芹那可不好惹,被她看到我,再嚷嚷出去,以后就别想在村里立足了。
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杨宝妮噗嗤一笑,嘴里小声嘟囔。
“二小,你胆子都没个鸡蛋大!”
我没有接话,垂头丧气回到家,用一桶凉水洗了洗,倒头便睡。
次日醒来,发现灶房里给我留了饭,嫂子和秀琴都没在家,她们应该是趁着凉快割麦去了。
我寻思着赶紧把饭吃了,然后就去地里,不料刚在灶房蹲下,就见有人进了院,直接把我堵在了灶房里。
又是杨宝妮!
我一个头两个大,低头吃饭不看她。
她本来靠着灶房门槛,见我只顾低头吃饭,进来伸脚踢了我一下。
“这么个漂亮大姑娘你看不见?装啥装?”
我叹了口气:“杨宝妮,你有事?”
她都气笑了,拿两只大眼白我。
“看看这称呼,杨宝妮,有名有姓,你以后叫我宝宝,要不然叫我妮妮。”
我……
见我无奈的样子,她洋洋得意。
“你昨晚想要做坏事,跳俺家墙头,却被我逮住,罚你跟我去集上,要不然我就告诉别人。”
她简直就是在说梦话,大麦天,俺家麦子已经开始割了,我跟她逛集去?
不过,看她不依不饶的样子,我要说不去,她指不定想出什么坏主意治我呢。
恰好这时候秀琴从地里回来解手,一脸惊讶看着杨宝妮,不明白她站在我身边要干啥。
我顿时松了口气,杨宝妮也怪尴尬,冲秀琴一笑,说让我帮她磨镰,既然没空,那她就先回去了。
她说罢走了,秀琴一脸疑惑看着我,意思很明显,既然是磨镰,咋不见杨宝妮手里拿镰刀呢?
我不想跟她解释,等她从厕所出来,我也吃完了饭,一抹嘴,姊妹俩又奔地里而去。
边走我心里寻思,三老奔跳墙头未果,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会罢休,还会去跳,我非得抓住他。要不然,永远无法在杨宝妮面前证明,她也会一直用此来纠缠我。
其实我并不讨厌杨宝妮,也知道她心里喜欢我,因为前不久,她还跟我说过这件事,但却被我给拒绝了。
我心里喜欢的另有其人,但人家已经嫁人了,就是昨天杨志彬出殡时,在人群里看我的那个女人。
她在爹娘的坚持下,嫁给了别人,我心里只剩下伤心,哪里有空跟杨宝妮纠缠?
一连几天夜里,我都在坑里草窝子中埋伏,想要捉住再跳杨宝妮家墙头的三老奔,除了被蚊子咬得全身是包,别的一无所获。
麦子全部割完后,我寻思再埋伏一次,真要抓不住就算了,天天蹲在草窝子里喂蚊子,谁也受不了。
半夜时,我听到墙头下有响动,但由于是阴天,加上我离得有些远,看不出有没有人。
我从草窝子里蹑手蹑脚出来,悄悄接近墙头,模模糊糊看到墙边的树下果然站了个黑影。
三老奔,这回肯定不能让你给逃了,看我怎么抓住你。
黑影似乎在打量墙边的树,估计又想爬树上去。
我当机立断,恶狠狠扑过去,一把把人搂住。
“这回看你还往哪里跑,我喂了半月蚊子了,可是把你给逮住了!”
等等,有点不对劲啊,两手之间,软呼呼的是啥玩意儿?
很不对劲,这味道不可能是三老奔啊,他一身的光棍味,而被我死死搂住这个人,全身有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
三老奔哪里会这么香?
“二小,你说吧,一次是巧合,这还会是巧合?”
被我搂住的人不慌不忙开口,吓得我赶紧松开,这声音简直让我不寒而栗,大夏天全身直冒鸡皮疙瘩。
咋是杨宝妮呢?
我刚松开手,杨宝妮就拉住了我的手腕。
“你别想逃,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三番五次想跳俺家墙头?平时看你在村里装得一本正经,谁能相信你是这种人?”
杨宝妮声音虽小,却说得极快,好像还有几分洋洋得意。
“宝妮你松手,我还是为了抓贼,因为想抓这个贼,我都在草窝子里喂了好几天蚊子了……”
她噗嗤一笑,还没有说话,她娘冷不丁从大门处出来,吓得她赶紧松开了手。
别看她现在松开了手,可是我竟不敢离开,程雪芹可不是省油的灯。
我敢断定,只要我转身一跑,她敢马上扯着嗓子喊,到那个时候,可就真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你俩都给我滚家里来!”
程雪芹低声喊了一句,杨宝妮低头进家,我在后面不情不愿也进了她家。
我心里非常忐忑,因为现在是半夜,她家里没了男人,我一个小伙子,进去实在不合适。
到了屋里,程雪芹冷哼一声。
“上次就发觉外面不对劲,今天终于逮住了你俩,丢人啊!”
听了程雪芹的话,我知道她也误会了,张嘴正要解释,杨宝妮却抢先说道:“娘,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晚上跟二小偷偷相见了。”
啥玩意儿?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还嫌不够乱吗?竟然顺水推舟,这不纯粹是让她娘误会吗?
唉!
程雪芹重重叹了口气。
“娘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们都大了,这样吧,二小你明天让你嫂子找个媒婆,不能这样不清不楚……”
我差点原地跳起来,这娘俩是在唱双簧吧?合着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自顾自就把这件事给定了性。
程雪芹这是干嘛?要收我做她的闺女女婿?
“不是,你误会了,我是为了帮你们抓贼……”
程雪芹听得一声冷笑,吓得我后面的话给闷在了肚子里。
“你跟俺家啥关系?凭啥帮俺家抓贼?你抓贼,抓住俺闺女了?你咋这么会抓呢?”
程雪芹连珠炮一样,说得我哑口无言,杨宝妮一直低着头,跟个犯错的大姑娘一样,她越是这样,就越是添乱,你倒是解释两句啊。
她不解释,我急得脑门上的筋直跳。
程雪芹也不知道想到了啥,突然又是叹气。
“那二小你先回去吧,但这件事可没完,你回去好好想想。”
我顶着一脑门子冤屈出了她家门,心说我要是再夜里接近她家,就算是这么多年饭白吃,光长个头不长心眼儿。
这娘俩实在太可怕了,杨宝妮倒也罢了,程雪芹竟然也完全不听我的分辨,不愧是亲娘俩。
我寻思着只要我不再接近她家,平时不跟杨宝妮接触,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谁能料到,村里突然开始传闲话,说我半夜在杨宝妮家墙头外偷偷跟杨宝妮相会,还被人家程雪芹给逮住了。
当嫂子听到这种闲话,回家问我时,我不由得目瞪口呆,继而怒火中烧。
肯定是三老奔传出来的闲话,这家伙太狡猾了,我埋伏着抓他,他弄不好也在草窝子里埋伏着,我被杨宝妮和程雪芹抓住,全被他给看到了。
于是,就编这种闲话来坏我名声,我绝不能饶了这家伙。
看我咬牙切齿,嫂子噗嗤笑了。
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她笑什么。
“嫂子当然相信你不是那种坏小伙,可是你也大了,跟喜欢的姑娘偷偷相会也属正常,既然有这样的闲话传出来,咱们可不能啥也不做,嫂子给你找媒婆……”
没等她说完,我就连连摇头。
秀琴不明所以然看着我:“二哥,怪不得那天我回来看到你跟宝妮在咱家说话,你不会是想始乱终弃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她个小姑娘,还用开成语了。
“这件事不用你们管,我自己解决。”
我说了这么一句,嫂子和秀琴面面相觑,都没有再接话。
好你个三老奔,我绝不会饶了你!
过了几天,我在地里剔瓜苗,恰好三老奔从路边经过,我把他堵在了路上。
看着如半截铁塔一样的我,他一脸堆笑:“二小,有事?”
我二话没说,先给了他脸蛋子一拳,打得他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你跳墙头没跳成,还诬陷我夜里跟人偷偷相会,今天看我怎么收拾你。”
三老奔捂着脸撒腿就跑,边跑边喊:“二小,你个愣头青,你个二百五,我哪里编闲话了?你这么冤枉我,我可没功夫编你们的闲话。”
这老小子,做了不敢认,呸!
连着一个多月,杨宝妮和程雪芹没有再找我麻烦,我当然也没敢再夜里去她家外面埋伏,爱谁跳墙头谁跳,我可不想再惹出麻烦事。
我心里还在暗自庆幸时,更大的麻烦找上了门。
瓜快熟时,我在地里搭了个庵子,也就是瓜棚,夜里睡在里面看瓜。
那天傍黑时就天气阴沉,但光阴不下,热得人心慌意乱。
我在瓜棚里睡不着,就跑去河里洗澡,洗完回到瓜棚,也没有点灯,摸黑钻进去躺下,趁着刚洗完的凉快劲,迷迷糊糊睡着。
正睡着翻了个身,感觉有些不对劲,咋这么挤呢?
人睡得迷糊时,会以为这样的挤是在做梦,我也没有睁眼,又模糊要睡着时,却被几道光亮给彻底惊醒。
好像有人打着手电筒来了瓜地,是嫂子?这深更半夜,她来瓜地干啥?
我并不惊慌,因为我穿着大裤衩呢,不会尴尬。
不料,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
嫂子白瑞娟,妹妹何秀琴,还有杨宝妮的娘程雪芹。
程雪芹和嫂子各拿了一支手电筒向瓜棚里照。
我有些不解,用手挡着光线喊:“别照我眼啊,你们半夜来瓜地干啥?”
然后,我身边有个人打着哈欠坐了起来,揉着眼睛,一脸迷糊看着外面的人。
我傻了眼,触电一样从瓜棚里窜出来,程雪芹却一把拉住了我。
“你这是又想跑?我发现你这孩子太不老实,而且咋每次都是有胆做没胆认呢?”
天可怜见,我啥也没做,更是啥也不知道。
但是,为什么杨宝妮会在我瓜棚里?怪不得我睡着时感觉挤得慌,身边多了一个人,能不挤吗?
但我要这时候说并不知道杨宝妮为什么会在,对于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她们会信吗?
秀琴叹了口气。
“怪不得二哥喜欢睡地里,是为了图方便啊?”
她的话更是让我无地自容,杨宝妮这时候却使劲跺脚,然后捂着脸跑了。
不是,你别跑啊,你跑了我怎么办?你深更半夜,咋就跑我瓜棚里了?不解释就走?
杨宝妮走了,程雪芹脸色阴沉,嫂子神色严肃。
片刻后,程雪芹看着嫂子说:“秀生家里的,这个家,现在你最大,俩孩子发生了这样的事,你看着办吧!”
她说完也走了,地里只剩下我跟嫂子还有妹妹秀琴。
我想分辩,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很是彷徨。
“嫂子,秀琴,我要说我并不知道杨宝妮为啥会在瓜棚里,我睡着睡着,身边就多了个大姑娘,你们信吗?”
她俩一起摇头,也难怪,一个生瓜蛋子,睡着睡着,身边就多了个大姑娘,说给谁也不会相信啊!
“二哥,你既然跟人家都钻瓜棚了,可不能再说二话,要不然,咱老何家可得丢人!”
秀琴一脸认真给我提建议。
我还没说话,嫂子斩钉截铁说道:“先有闲话,后有钻瓜棚,既然如此,明天我就找媒婆,二小你都跟人家这样了,再找借口,嫂子可不依你!”
嫂子说罢拉着秀琴走了,我冤枉啊!再给我一百颗脑袋,也想不明白,杨宝妮咋会出现在瓜棚。
但事情已经向失控发展,第二天,嫂子就找了媒婆,程雪芹和杨宝妮都没有意见,程雪芹还提议要尽快订婚完婚。
于是,几天后订了婚,就这样,我18岁时就稀里糊涂娶了杨宝妮,成为了程雪芹的闺女女婿。
就算是完了婚,我还是蒙受着不白之冤,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瓜棚里。
可不管我怎么问,她就是不说。
一直到我们第二个孩子出生后,我在地里种瓜,她背着孩子给我送饭,看我吃饭时,自己噗嗤笑了。
我一脸纳闷,不明白她笑什么。
她笑着说:“你打人家三老奔是真打错了,不过同时也打得他再不敢半夜在俺家外面探头探脑。”
三老奔冤枉?难道那些闲话不是三老奔编的?是她们娘俩编出来的?
她边喂孩子又笑着说:“娘说你这人靠得住,所以就教了我几招,的确挺管用。”
我全明白了,闲话能是她故意传出去的,那深夜钻瓜棚,不用说也是故意的。
天哪,这娘俩算是把我给算透了,竟然施出这么多手段。
这是岁数大了,真要像年轻时的暴脾气,我非得跟她离了不行。
凑合过吧,毕竟,她还算漂亮,也算得上贤惠。
唉!人生有时候真的挺无奈!
(本文由黑嫂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