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无辜”的杀身之祸】
深夜归家,耳畔传来阳台上水滴的滴答声。
我带着困惑走向声音的源头。
却意外地发现手中沾满了鲜红的血迹。
抬头一看,平日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邻居,此时已身中数刀,尸体悬挂在栏杆上。
凶手也在这一刻低下头来,与我四目相对。
紧接着,他缓缓地露出了一抹笑容。
我感到自己的心脏仿佛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因为他的唇形分明在说——
“接下来就轮到你了。”
01
夜里,水滴的声音异常清晰。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步入卧室。
卧室外是半开放式的阳台。
我本以为是自己疏忽,忘了将洗好的衣服脱水就晾了出去。
然而,情况似乎并非如此。
更像是从楼上滴落下来的。
我走进阳台,用手擦拭了栏杆上的液体。
颜色深沉。
并非漏水?
我心生疑惑,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功能,抬头向上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苍白无力垂落的女人手臂。
血液像扭曲的蚯蚓一样蜿蜒而下,汇聚在指尖,不断滴落。
再往上看,是女邻居那惊恐而绝望的面孔。
她没有挣扎,没有呼救。
在凌乱的发丝间,那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她已经死去!
意识到这一点,我不禁失声尖叫。
“啊!”
但几乎是立刻,我就后悔了。
因为,随着女邻居的尸体被移开,我看到了站在阳台边缘的一个强壮的陌生男人,他正俯视着我。
一秒。
两秒。
他的脸上沾满了血迹,却渐渐露出了笑容。
男人似乎说了些什么,然后离开了阳台。
他在说什么?
他想做什么?!
我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牙齿发出咯咯的声响,四肢却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当我努力分辨出那几个字时,一股寒意直冲脑门。
他说的正是——
“接下来就轮到你了。”
02
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单身女性。
租住在一间破旧的公寓里。
每天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
罪犯、谋杀、血淋淋的尸体……
这些是我过去二十多年从未经历过,甚至不敢想象的事物。
但今夜,此刻,我不得不强迫自己开始思考。
谋杀发生在六楼,我住在五楼的走廊尽头,楼梯位于每一层的中央。
如果那个凶手真的顺着楼梯来找我——
大门,对,至少先锁好大门!
我冲出了带阳台的卧室。
老式公寓的走廊里果然响起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凶手离我家只有几米远。
但是,我才刚跑到客厅,突然,眼前一片漆黑。
被我不小心踢倒的垃圾桶在地上滚了一圈,未喝完的可乐从易拉罐中汩汩流出。
我愣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
凶手已经来到我家门口,并且,切断了我家的电源。
紧接着想到的事情,让我几乎绝望。
我们这种老式公寓,一到夏天就异常闷热潮湿,尤其是两侧的住户,所以很多人为了节省电费,会留一扇铁栅栏纱窗门来通风。
包括我。
我家的防盗门此刻只是虚掩着。
而纱窗门在大门里面。
我跌跌撞撞地冲到门前。
借着走廊里亮起的声控灯,我看清了站在纱窗门外的男人。
他大约一米八高,体重一百六七十斤。
仅仅是站在那里,他的影子就能完全将我笼罩。
他的T恤、裸露的脖子、手臂上都沾满了血迹,手里握着那把刚刚用来行凶的刀!
“开门。”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我连连摇头,手足无措地向后退了两步。
“开门!”
他用力撕开了纱窗,手伸过铁栅栏挥舞着,嘴里念叨的速度越来越快,语调越来越疯狂。
“贱人,都是贱人,敢骗我,她该死,你也得死!”
我竭尽全力地大喊:“你是谁!我根本不认识你!你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男人似乎被什么刺激了,变得更加愤怒。
“我操你妈的!我就是死了也要拉你们一起死!一群不要脸的贱人,骗子!”
看他那样子,完全失去了理智。
铁栅栏门被他疯狂地摇晃,发出巨大的噪音。
我内心的恐惧几乎要把我吞噬。
我颤抖着拿出手机,联系了附近的朋友,这时才意识到——电闸被拉了,网络自然也断了。
那边撞击门的声音突然停止了。
走廊的声控灯也熄灭了。
他……离开了吗?
我不敢靠近去看。
在黑暗中,我只能暂时关闭手机屏幕,以防他发现我的位置,然后慢慢地、尽可能无声无息地往后退。
快了,马上就能退到厨房,我就能报警了。
突然,那扇老旧的铁皮栅栏门被重锤击中,发出“咣”的巨响。
一排声控灯全部亮了起来。
我突然明白了。
他没有离开,也不是在暗中监视我。
而是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的杂物堆里找到了一把铁锤。
这个杀人犯要破门而入!
03
我家的布局非常简单。
一进门右手边就是几乎一览无余的客厅,再往前就是卧室连着阳台。
左手边则是厨房、浴室和卫生间。
而且公寓的位置很偏僻,即使现在报警、警察立即出动,至少也需要二十分钟。
我需要在这个变态杀人狂的手中,撑过这段时间。
许凝,保持冷静。
一定要保持冷静。
我走进浴室,把花洒放在地上,打开了水龙头。
哗啦啦的水声非常清晰。
浴室的门没有关紧,只是微微开着。
我在赌一把。
因为我正躲在角落里。
手机屏幕上显示电量不足。
我迅速发送了报警短信。
本来想再打个电话的,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扇不算坚固的铁门发出“嘎吱——”的声音。
我听到了男人沉重的脚步声。
啪嗒、啪嗒。
还有什么东西被拖在地上的声音。
而我身高一米六,体重不到一百斤。
即使我的工作是瑜伽教练,也只是比普通人更灵活一些。
如果真的和凶手面对面,我根本没有一点胜算。
他也肯定听到了浴室的水声。
却没有过来寻找。
透过虚掩的门缝,我看到男人在客厅里转了一圈。
“我看到你了。”
他的声音还是沙哑的,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回响,带着即将虐杀猎物的兴奋。
不。
不可能。
我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和鼻子,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3——”
“2——”
“1!”
下一秒,他蹲下身,猛地将刀刺入沙发底下的空隙。
什么都没有。
那男人似乎有点失望,“啊”了一声,又站了起来,四处张望,然后,朝卧室走去。
我甚至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
突然,毫无预兆,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这个位置连上了隔壁的Wi-Fi,刚刚的求救信息不知何时发送了出去。
朋友不凑巧地给我回拨了电话!
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我迅速挂断了电话。
但是,已经太晚了。
杀人犯停下了脚步,慢慢地转过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笑声,然后朝着声音的来源一步一步走来。
“终于找到你了。”
04
当一个人陷入极度的恐慌和绝望时,他们往往会失去声音。
我目睹着那个魁梧的黑影穿过客厅,逐渐向我逼近。
“你挺机智的,胆子也够大。”
“你相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你们这些女士,总是自以为是,好像能轻易地操控男人。”
“不过,游戏到此为止了。”
他猛地撞开浴室的门,向我扑来。
但并未成功。
紧接着是一声沉闷的响声。
即使在漆黑一片的环境中,我也能分辨出那是他踩在我刚刚涂抹了沐浴露的滑溜地砖上,摔倒的声音。
一个体重达到一百七十斤的人重重地摔在地上,肯定会感到疼痛。
水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我挥舞着铁制的淋浴器,狠狠地砸向了男人的头部!
然而,他比我预想的要敏捷得多。
仿佛他比我更熟悉黑暗。
我原本计划中的致命一击被他巧妙地避开了。
我说过,我是一名瑜伽教练。
灵活性几乎是我唯一的优势。
在他挣扎着站起来的瞬间,我用双手撑住洗手台,一个转身跳起,用力踢向他的下体。
男人痛苦地在地上翻滚,抽搐着。
“啊啊啊啊——”
他似乎被我彻底激怒了,手里紧握的尖刀朝我刺来。
在黑暗中,我能模糊地看到刀刃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一刀,两刀。
他像疯了一样乱刺。
“去死!”
“贱女人,去死!”
尽管我已经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考虑在内。
但我的右脚脚踝还是被刀锋划伤了。
我不知道伤口有多深,是否伤到了骨头,但伤口处感到一阵灼热的疼痛。
也许是因为肾上腺素的激增。
那种尖锐的疼痛只是短暂的,很快就变得麻木。
但男人被我踢中下体,恐怕不会那么快恢复。
我没时间回头再看,猛地关上卫生间的门,将门口挂着的拖把和扫帚全部推倒,然后跌跌撞撞地向卧室跑去。
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
希望我没有记错。
我最后的反击希望,就隐藏在那间卧室里。
05
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
我可以看到一路上滴落的血迹和凌乱的脚印。
他刚才在客厅里疯狂地寻找我。
如果我刚才真的本能地躲到沙发下,现在可能已经成为一具尸体了。
但我做错了什么?
我甚至,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即使他和楼上的邻居有什么恩怨,我也是被无辜卷入的可怜女人。
恐惧、愤怒,以及前所未有的对生命的渴望充满了我的脑海。
我跑进卧室。
一张大床,一排衣柜,一个小小的梳妆台。
幸好我身材娇小,否则连衣柜都藏不进去。
身后的脚步声就像催命的鼓点。
我来不及多想,直接拉开了衣柜的门。
在匆忙中,塑料衣架发出了碰撞声。
我将自己完全隐藏起来。
屏住呼吸。
杀人犯似乎认为我已经无处可逃,想要像猫玩弄老鼠一样,一点点摧毁我的精神。
又或者他刚才被我踢了一脚,疼痛还没有完全消退。
他的脚步并不快。
但他还是走进了卧室,锁上了门。
我心里突然一沉。
这下真的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
那把沾满血迹的刀先是在床下扫过,然后慢慢地沿着床边,向我这边靠近。
“哈哈哈哈,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
“现在出来求饶,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些。”
“真的,你长得和那个女人一样贱。”
“都是欺骗男人的婊子。”
他口中的“贱女人”、“欺骗”。
我想,他可能是楼上女邻居众多追求者中的一个,因为得不到爱,变成了极端的恨。
甚至不惜追过来杀人。
那种语气中透露出的咬牙切齿的憎恨和厌恶太过强烈。
我毫不怀疑,如果真的落入他手中,我会遭受无尽的折磨。
男人越来越近。
近到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汗水、烟酒和刺鼻的血腥味。
“真是不辨是非……”
他的大手紧紧握住了衣橱的门把。
脸上的狞笑愈发明显。
突然一拉——
男人呆住了。
衣橱里除了衣物,什么也没有。
他明明听到了开关衣橱的声音,衣架的摩擦声,而且除了这里,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他都搜查过了。
他把大半个身子探进衣橱,翻弄着那些衣物。
而我,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
刚回到租住的房子时,我想起了早上洗好的衣服。
有一件白色衬衫是绸缎材质的,非常昂贵,需要熨平。
插上电熨斗后,我等待它加热,然后才意识到阳台上那奇怪的滴水声。
就在这时,我从窗帘后悄悄溜了出来。
电熨斗已经变得滚烫,我直接将它砸向男人的脖子。
【第二章:出人意料的结局(完)】
06
然而。
命运没有给我任何侥幸的机会。
这本该是我的致命一击。
但男人听到了背后的风声。
他一偏头,电熨斗擦过他的眉骨。
空气中传来了皮肉被烧焦的声音,他尖叫着后退了几步。我的手臂因为举得太久而感到酸痛,电熨斗掉在地上,发出“咣当”的响声。
又失败了。
又一次失败了!
我几乎绝望地退到了阳台上。
眼角的余光偶然瞥见,我看到了嵌在墙里的空调外机。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片段,我想起了之前有小孩在一楼和二楼之间攀爬,他们抓着栏杆,一只脚先伸出去,踩在空调外机上,然后双手抓住管道,只要有足够的核心力量,就能爬到上一层的阳台。
但毕竟阳台是悬空的,没人知道那些老化的物件能承受多少重量,很快就被家长们制止了。
可我已经别无选择了,不是吗?
当男人踉跄着后退,捂着自己的脸时。
我强忍着脚踝的疼痛,小心翼翼地翻过铁栏杆。
这里是五楼。
稍有不慎,摔下去就是血肉模糊。
当我颤颤巍巍地把一只脚踩在空调外机上时,我看了一眼楼下——只觉得头晕目眩,冷汗几乎湿透了我的后背。
但他已经冲了过来!
没有时间给自己打气了。
现在支撑我身体的,是人类最本能的求生欲望。
我还年轻,我不想就这样死去。
双手紧紧抓住管道,我另一只脚也踩在空调外机上,然后用力一跳,双臂紧紧抓住了六楼的铁栏杆。
但是,我忽略了,这上面的栏杆曾经拖过尸体。
留下了未干的黏滑血迹。
我的双手虽然紧紧抓住了护栏,但因为打滑而使不上力,身体就像挂在树枝上摇摇欲坠的叶子,在半空中来回摆动。
而男人已经跑到了阳台边,他的脸被电熨斗烫到了左眼和额头,一片血泡,看起来更加恐怖。
这次,换成了他在楼下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在上面命悬一线。
大风吹过,仿佛随时都能将我吹落。
力量在一分一秒的对峙中慢慢流失。
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我真的……不想死!
男人抬头看着我,看着看着,突然又笑了。
他走到阳台边,一把抓住了我的右脚——受伤的那只右脚。
狠狠地抓住了刀口的伤疤。
我痛得青筋暴起,全身都在颤抖。
连我自己都难以想象,在危急时刻可以爆发出如此巨大的力量。我竟然抽出了脚踝,用力踹向他那皮肉外翻的恐怖脸庞。
一只脚重新回到了空调外机上,我的身体伸展到了极限。
不久前死去的女邻居的尸体就在我眼前,我看到了她的双眼,那双绝望的、死不瞑目的眼睛,以及——
呼吸突然停止了。
紧接着,我伸出手,紧紧抓住她飘扬在半空中的长发,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将她拉了下来。
她那纤细的身躯迅速地掠过那个男人,笔直地坠入了黑暗之中。
在柏油路面上发出了沉闷的声音,血花四溅。
与此同时,刺耳的警笛声划破了宁静。
红蓝相间的灯光映入了眼帘。
我感到了一种解脱。
开始放声大哭。
07
方佳的视角
吉安街光明公寓发生了一起震惊全市的命案。
受害者是一位社交平台上拥有二十万粉丝的女网红,名叫睿睿。
嫌疑人当场被捕。
因为他在激情杀人后并没有立即逃离现场,甚至还打算对目击他犯罪的楼下邻居下手,幸运的是,警方接到了报案,这才阻止了另一场悲剧的发生。
由于这位网红本身就有一定的知名度,所以这件事引起了广泛的讨论。
上级给专案组下达了严格的命令。
必须在一周内破案。
小王不解地问我:“方队长,这不是很明显吗?技术科已经调出了聊天记录,女网红和她的头号粉丝搞暧昧,用结婚作为诱饵,骗得人家倾家荡产,这不就是上门来要个说法吗?”
“女主播的房间里有争执和打斗的痕迹,就是两人没谈拢,然后嫌疑人就突然发狂杀人了。”
我揉了揉额头。
“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尸检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
小王耸了耸肩。
“我们不巧赶上了他们的公休日,还得再等一等。”
我翻阅着现场的照片,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报案的是谁——”
“不止一个人,都是那栋楼的居民,第一个报案的肯定是住在楼下的那个小姑娘,叫……许凝。”
“不得不说,遇到这种杀人犯真是倒霉,恐怕要做一段时间的噩梦了。”
另一位警员也感叹道,“整栋楼的人啊,邻里之间,都这么冷漠,就眼睁睁地看着凶手闯入。”
“话也不能这么说,家里有老有小的,谁敢去和疯子拼命呢?”
“那倒是。”
专案组的成员们议论纷纷。
我又看起了同事们整理的,对这栋楼居民的走访记录。
“512室的许凝的记录呢?”
“哦,她受伤了,左臂的肌腱拉伤,右腿缝了几针,似乎还有轻微的脑震荡,还没出院呢。”
我点了点头,将文件整理好,放进了包里。
“等她出院后,请她到局里来问几个问题。”
让我意外的是,许凝第二天就来了。
她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一上来就说,“你们怀疑我吗?行,你们把我抓起来吧。”
她的语气充满了委屈,一位女警员连忙上前扶住她,安慰她说并没有怀疑她的意思,这只是办案的程序,所以需要对相关人员进行调查和询问。
这些当然都是官方的说辞。
实际上,我确实在怀疑她。
这个看起来清秀、干练、目光平静的女孩。
08
“姓名?”
“许凝。”
“年龄?”
“25.”
“职业?”
“尚美韵动中心的瑜伽教练。”
方方正正的房间里,我和许凝面对面坐着,旁边记录员飞快记录。
“许小姐,很抱歉影响到你修养了,”我朝她点头致意,“案件性质恶劣,影响又大,请你多多包涵。”
她不置可否,只用目光示意我问下去。
“您和邻里关系如何?”
许凝一愣。
“大部分人都不熟。我工作很忙。”
“哦,那么您楼上,也就是612的住户程睿睿呢?”
她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
“关系不好,我很讨厌她。”
出乎意料地坦诚。
“具体原因方便告知我们吗?”
“她是干什么的,你们都调查过了吧?”许凝说,“擦边主播,穿着那些女仆装水手服,明明二十多岁了,非化妆成初中生去讨老男人们的欢心。”
她咬重“擦边”两个字,看得出对此很在意。
我点了点头,等她继续。
“那些老男人肯定不满足只是在直播间聊骚,就加她,然后千方百计打听她住哪儿,为了追求她给她送花送蛋糕,送龙虾,送进口水果。”
“许小姐好像和程睿睿很熟悉?”
“我熟个屁!”许凝大概忍了忍,实在没忍住飙脏话,“她又想要礼物,又怕人真的找上门,填的是我的地址!我那段时间老是被莫名其妙地打电话,门口放了各种东西,一次两次我就觉得奇怪,我就问快递,电话、住址是我的没错,可备注那些什么亲亲宝贝,我根本不认识!”
“后来,程睿睿下来取走快递,打着哈哈说她填错了。”
许凝身体微微前倾,有点激动。
“可能吗?你们觉得可能吗?次次都填错!”
“我想,大家都是在外面讨生活的女生,都不容易呢。我就好声好气跟她说,别泄露地址,对谁都不安全,她表面答应了,实际上照做不误。”
“直到有我晚上加班回来,一个醉汉在我们那层游荡,扑过来就要抓我!”
“要不是我锁门快,我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他在我家门口骂了一个多小时,骂我荡妇、婊子,骗他感情骗他钱,可我做错什么了啊?我压根不认识他!”
许凝往椅背上一靠,像是独自承受了太久,有点崩溃地捂住脸,乱发垂下,我看见她好像哭了。
“这已经威胁到你的人身安全了,没想过报警处理吗?”
旁边负责记录的女警员没忍住问道。
“怎么没有?”许凝吸了吸鼻子,“当天我就报警了,醉汉被拘留,可是又没有更多证据,程睿睿只是被批评教育一顿,罚了点钱就放回来了。”
“从此,她开始在邻居面前造我的谣。”
“说我打工的地方就是个淫窝,说我不正经,自己又当又立地靠男人,还假清高。”
她将自己的工作牌、工资条等一大堆零零碎碎的东西往外掏给我们看。
一个劲儿说着,“我赚的钱是干净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
那拼命自证清白的模样无力又心酸。
女警员几乎被她的一整套声情并茂的叙述彻底说服,看向了我。
“方队,如果没什么别的要问,先让她回去养着吧?毕竟是证人,又受了伤。”
“有突破性进展了再传讯也不迟。”
就这样,送走了许凝。
小王却过来告诉我。
他们审了嫌疑人孙瀚超。
供词几乎和许凝最初所说的版本完全相反!
09
孙瀚超看上去只是一个高大的、长相普通的中年男人。
不过,毕竟是激情杀人而非预谋。
之前资料库里对于犯罪嫌疑人侧写资料并不能派上多大用场。
在看到我来的一瞬间,就激动地想要扑上来。
不过被座位上的手铐束缚。
他痛快地拧着脸皱起眉,眼泪不断流出来。
“警察同志,我发誓我没有杀人!”这是他第一句话。
“那个女人她在骗你们!”这是第二句。
我拿着记事簿在他面前坐下,示意打开记录仪。
“平复一下情绪,我们现在尚在调查阶段。不过我需要提醒你,孙瀚超,接下来你说的每句话都要负法律责任的。”
他似乎被我震慑住了,连连点头。
我看着之前小王他们组提审的笔录,问道:“你和受害人程睿睿在直播平台认识,相处了两个月,你给她先后打赏送礼将近二十万元,目的是什么?”
“她说了,她会跟我结婚的!”孙瀚超叫道,“她是我喜欢的类型,我看她第一眼就喜欢!平时她只要问我要的,我全都给她,上千块的花束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打断,“你当时是否知道,程睿睿给你的地址是假的?其实是她楼下邻居,也就是许凝的?”
孙瀚超摇头。
随后意识到什么,补充:“后、后来,有个账号在她直播间里说,她用别人的地址骗感情,有本事别推邻居出来挡枪……”
“对!那个人一定就是许凝!”
“是她引导我去找程睿睿的!一定是!”
我指节叩了叩桌面,示意他安静。
小王敏锐地提醒道:“方队,关于这条消息,许凝之前可没说啊。”
“让技术科同事查一下这个账号。”
“是。”
我转向孙瀚超,语气转冷,“就算你从许凝那里得知了主播位置信息,上门行凶总没人怂恿吧?你捅了程睿睿足足六刀!”
“是她逼我的!”
孙瀚超又激动起来,甚至连手腕上被勒出的血痕也混不在意。
那双整宿没睡导致浑浊泛红的眼睛直勾勾看向我。
“我找她,只是因为她把我拉黑了。”
“我给她跪下来,求求她不要甩了我,我是真心奔着结婚去的,可她说她根本就没喜欢过我。”
“她还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个废物,说我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一个修理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活该老光棍,我气疯了,我只是想让她闭嘴……”
我冷冷地看着他声泪俱下地陈述,将自己说成一个完全无辜可怜、被骗光家底的老实男人。
随后吐出三个字:“你撒谎。”
证物袋里的避孕套被我甩在桌上。
“你随身带着这个,想干什么?”
“程睿睿家中枕头和床单上都提取到了你的皮肤组织,你对她做过什么?”
孙瀚超大概没想到现场的所有蛛丝马迹都被逐一记录。
心虚地转着眼珠,哽了一会儿。
“我给她花了快二十万,就算不跟我结婚,睡一觉怎么了?”
“警察同志,你们也看到了,她在网上卖骚揽客,就是干这个的嘛!”
我身边的女警员眼神中不自觉流露出厌恶之色。
其实这种爱而不得行凶作案的例子,我们这里见多了。
甚至不能说“爱”。
“爱”只是犯罪的人给自己找了个听上去合理的借口,试图用感情来模糊罪行的边界。
“所以你承认自己对程睿睿是强奸未遂,受害人激烈反抗,你恼怒之下抓起她桌上的水果刀,一连捅了六刀,对不对?”
孙瀚超喃喃,“我只是,只是当时气昏头了,想给她一点教训,吓唬吓唬她的。”
随后,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一亮。
“但我没杀人!当时程睿睿还活着!她发出动静才把楼下那个许凝招来的!”
我和小王同时一怔。
“你是说,当时她在阳台上求救了?”
“对!她一直大喊大叫,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我就很慌,我捅了她好几下,但她当时绝对没死啊!”
“然后……然后许凝就看见她了,也看见我了。”
“她大喊着自己要报警。”
“我实在怕,我只是想要挟她不要闹出去……我没想杀人……”
孙瀚超说着说着,又流下悔恨的泪水,十指插入发间,痛苦地抱头。
“我糊涂,我犯糊涂了。”
“可我没杀人。”
他对于自己和程睿睿的感情纠葛,以及自己行凶的事实供认不讳。
反复提及自己并没有杀人。
就在我们对着两份供词陷入沉思的时候,又一重磅消息砸了过来。
程睿睿尸检报告,出来了。
10
法医明确指出,她并非死于一开始我们推断的那样,身中数刀然后流血过多导致身亡。
她的致命伤是高层坠落导致颈椎断裂。
也就是说……
许凝最后推的那一把,才是导致程睿睿死亡的根本原因。
尸检报告出来后,我们几个相继陷入沉默。
大家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气氛很凝重。
“许凝也太冤枉了,她当时肯定以为人死了,实在走投无路才推了一把去自保,这下要算防卫过当了吧?”“具体怎么判还得看公检法那边。他妈的,太便宜这个孙瀚超了。”
“就是,他这种人,差点害死人无辜小姑娘。到头来还要拖累许凝。”
“方队,你怎么不说话?”
我摇了摇头,走出去点了一根烟。
那种隐隐觉得不对,但又说不上来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心。
一切都太巧合了。
许凝在三番两次受骚扰之下“无意”在直播间透露程睿睿家中地址。
孙瀚超真的上套前往。
程睿睿没来得及报警求救就被连刺数刀失去反击能力。
……
下午,负责走访的警员回来了。
“孙瀚超在小区里风评很好。街坊邻居说他平时很老实本分,他前妻走得早,这些年也一直没有续弦,都说他疼女儿疼得不得了。”
“哦,这里还有他去福利院做义工的记录。”
“倒是许凝……”
“那栋公寓的人说她睚眦必报,之前有个小孩摘她种在楼后面的菜,因为那块儿地本来就是公共区域,她不依不饶找上门让人家赔钱,可能是真的经济比较拮据。和楼里邻居因为水电费、楼梯间杂物的归属也吵过很多次。”
女警员冷不丁开口。
“可,许凝是个孤儿啊。”
“如果她不争,谁还能帮她争呢?”
11
孙瀚超的人缘真的不错。
在我们走访调查的取证环节,有不少邻居、同事都愿意为他作证。
他们说绝对是程睿睿蛊惑他不断地砸钱,砸光了家里仅有的积蓄之后,又残忍地踩灭了他唯一的希望,所以才将人逼至绝路。
可是,程的擦边直播行为的确游离在一种微妙的灰色地带,就算在直播间索巨额打赏,那属于你情我愿,别说警察了,就是律师也无法追回。
我忽然想到一句话。
——她那时还年轻,不知道一切命运的馈赠,早在暗中标好了价码。
已经到了初秋,外面刚刚下过一场雨。
空气里带着潮湿的气息。
我看着天空,灰蒙蒙的,被一层又一层乌云覆盖着。
就像这起看起来简单的案件,背后却并不是善恶泾渭分明。
我换上了变装,沿着街边走,走到了许凝上班的那家健身房。前台小妹热情地招待了我,问我要办卡还是体验,我说考虑考虑,然后透过一层玻璃门看见了许凝。
这么快就上班了吗?
她穿着紧身运动衣,身材玲珑有致。
一个男学员不断地往她身上凑,抓着她的手要求指导动作,还贴在她耳朵边问什么。
可能是要问她之前请假那段时间吧。
许凝的脸色紧绷、笑容僵硬,眼神里明摆着拒绝,但又不敢和客户撕破脸。
我准备离开。
她却被主管叫了出去,我赶紧躲在了饮料柜的侧后方,视野盲区。
就听见中年男人在走廊上破口大骂:“许凝,你对客人什么态度!?就他妈的爱答不理端着你那个死样子,谁能找你办卡?你活该赚不到钱!三天两头请假请假,你怎么不死了得了!”
“人家茜茜随随便便开直播发日常,收入能有上万块,还给咱们店带点人气呢,你能干什么?再接到客户投诉一次,你就给我滚蛋!”
许凝的声音,听得出在竭力保持平静,“主管,可是,我认真备课了,我……我不想开直播,我不是干那个的。”
“你还清高上了!我还是那句话,能干就干,不能干收拾东西走人!”
许凝那边陷入了很久的沉默。
“听懂没!?”
“……我知道了。”
我脑海中又想起许凝急急忙忙往外拿工资条和身份证的样子。
她个子小小的,瘦瘦的,看上去并没多大力气,却拼了命想要活下去。
在那一刻,我承认,心脏某个地方被隐秘地刺痛了。
也许我对于“完美受害者身份”的质疑,本身就是错误的。
许凝下了班后,换掉衣服,走出健身房。
鬼使神差地,我跟了上去。
12
只见许凝深吸一口气。
然后揉了揉自己脸,挤出一个笑容,走进面包店和老板熟悉地寒暄。
“老板,今天打折的小蛋糕还有吗?”
“面包我也要了,再便宜一点嘛。”
“嗯,给孩子们带的。”
她洗得发白的帆布鞋被马路上疾驰而过的车溅上几个泥点子。
但却拎着一袋面包,哼着歌,看上去心情很放松愉悦。
许凝去了……
福利院。
她话不多,只是将那些打折处理的蛋糕和面包分给孩子们,甚至没接受院长的邀请留下来吃个饭,就匆匆离开了。
我等了一会儿之后才造访。
院长下意识地警惕,我出示了相关证件。
她这才放我进去。
里面有一个彩色拼图的游乐区,几个男孩女孩正在打闹嬉戏。
“这个是警察叔叔,”院长介绍我,“专门抓坏人的哦。”
我其实很不擅长和小孩子们打交道。
审问太多次了,总觉得自己脸上带着一股子凶劲儿。
但一群五六岁的小女孩叽叽喳喳地围着我说话。
“叔叔,你为什么不穿警察叔叔的衣服呢?”
“因为现在没在上班。”
“那,警察叔叔,没上班的时候就不用抓坏人了吗?”
“也要抓的,抓坏人不论时间。”
忽然有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扯了扯我的衣角。
“叔叔,什么是坏人呢?”
“院长妈妈说,给我们好吃的,教我们读书的是好人。”
“打我们的,训我们的,掀裙子的是坏人。”
我点点头。
对五六岁尚且纯真的孩子来说,似乎这么概括也没错。
“那如果给我糖果吃,也带我看童话书,却掀起我的裙子,让我陪他做游戏呢?”
13
我瞳孔骤缩。
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小女孩的胳膊。
“哪个叔叔?哪个叔叔这么对你了?”
小女孩有点茫然,但还是凭借着回忆拼凑出来了那个男人的模样。
很高,很大,身上带着烟味,虽然笑眯眯的,但是她不喜欢,因为叔叔会带着她做奇怪的事。
有几个较大点的女孩也附和。
我的心如坠冰窟。
喜欢孩子和恋童癖……
如果,后者才是真相呢?
我几乎是奔向院长办公室,告诉她一部分案件细节,院长倏然变色,“那个男人狡猾得很!一开始我真的以为他是个老好人,他说想给自家女儿找个伴,收养一个女孩,而且做那些肮脏事又在暗处,小孩子不懂,过了好久才发现!”
“警察同志,他就是个心理变态!”
“听我们这里的孩子说,他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也——”
院长气的脸色铁青,嘴唇颤抖,几乎说不下去。
我忽然想起刚刚熟悉的感觉是为什么了。
那个扎双马尾,穿碎花裙的小女孩。
和某张凶案现场的照片重叠。
是的。
程睿睿坠落时也穿着碎花短裙,画着幼态的妆容,梳双马尾!
我再三向院长保证,一定会严查孙瀚超。
这种上门行凶、死不悔改,连亲生女儿都不放过的渣滓恋童癖。
法律必须制裁!
尾声许凝视角
跟在我身后的影子终于消失了。
该看到的都看到了吧,该听到的也听到了。
方警官需要一个合理的,能说服他自己的真相,我就给他一个真相。
实际上。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啊。
我晃着钥匙回到公寓。
这里已经有不少人因为凶杀案的缘故搬了出去,急租的小广告贴了满墙。
可我觉得没什么。
清静点好。
最好将整个公寓的住户都彻底换一遍。
就好像是连带着某些不愉快的经历一并翻了篇。
回到家里之后,我将阳台晾晒的干花取了下来,裁剪掉多余的枝叶,然后细细插入瓶中。如果不是那群男人腆着脸送的,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见过上千的花束长什么样。
我从冰箱里取出冰镇的车厘子。
连礼盒都这么精美。
连水果都比我高贵。
慢慢咀嚼着,暗红浓稠的果汁溢出,在口腔里弥漫出甜丝丝的味道。
好吧,我的确讨厌程睿睿。
我讨厌她顶着精致漂亮的脸,却说着最恶毒诛心的话。
——“许凝你装什么清高?穷是原罪。”
——“你不知道谁寄的东西,不还是腆着脸收下了吗?”
——“那是我保留的证据!你别欺人太甚!”
——“随便你怎么说,东西呢,算我赏你了。”
——“对了,今天投诉你那个人啊,在我直播间叫我老婆,一晚上给我打赏了五千块,够你一个月工资了吧?”
——“你,你怎么知道?”
——“笑死了,同城里面有点钱的我谁不知道?你那份工作,我随便说两句话就能给你搞黄你信不信?”
我知道,我知道。
笑贫不笑娼。
可我就是不明白,努力地活下去,有错吗?
害怕那些男人垂涎的目光和忽然找上门的醉鬼,有错吗?
我颤抖着忍住自己将要溢出眼眶的泪水,低声下气地求程睿睿放过我。
可我,真的好恨她啊。
凭什么她靠着擦边就能轻而易举地赚大钱?凭什么还要掉过头来欺负我?
在那个差点被醉汉侵犯的晚上,我一夜未眠。
忍让是没有尽头的。
所以,我开始着手选择一个合适的棋子。
比如我们俩都有过接触的那个,猥琐又虚伪的男人,孙瀚超。
然后在合适的时机发出那句看似抱怨的话。
我很快就被网管踢出去了。
不知道孙瀚超看到没有。
幸好,不负我所望。
他怒气冲冲上楼砸门的时候,我就躲在黑暗里凝视着。
无数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在我脑海里排演了无数次。
孙瀚超,程睿睿。
试试我的恨吧。
一个普通的,被你们欺负的底层人浓烈的仇恨。
当我仰起头接住那带着余温的血液。
一滴,两滴。
心头的血也在飞快地滚烫、燃烧、沸腾。
今夜注定不死不休,对吗?
那就来吧。
要么杀死你们,要么杀死我平庸到毫无希望的生活。
唯一错算的一步是,我不知道自己过于紧张,电熨斗脱手了。
但阴差阳错,我爬上了阳台,看到了还在微微喘息、往外吐着血泡的程睿睿。
对上那双求助渴望的眼睛。
我温柔地呢喃。
“去,死。”
然后一把扯住她的衣服。
碎花裙在眼前飞快地绽放,又急速地凋零。
我看着满手的血,短发在空中随风狂舞,远处是由远及近的警笛声,像是为死亡适时奏起的悲歌。
眼泪接二连三地涌出,有的濡湿了碎发,有的汇聚在下巴上一滴滴坠落。
我好开心。
多谢你们用生命让我知道。
我其实,很想好好活下去呢。
……
我打开手机,随便创建了一个账号,开启了同城直播。
“大家好,这是我第一次直播……”
“是的,我是当事人,谢谢大家的关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