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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岸客丨我知道的於梨华

东岸客丨我知道的於梨华

(图文无关)朋友电话通知我梨华去世的消息,我听了非常伤心。 (视觉中国/图)

谈到於梨华,通常都会提到留学生文学。《又见棕榈 又见棕榈》是她的这类小说中的巅峰之作。她在留学生小说中主要呈现的疏离孤寂和认同徬徨的感受,都在这部作品里做了深入的探讨。她是1949年以后从台湾地区赴美的第一批留学生。由于作品叙述流畅明亮,笔触细腻动人,内容取材共鸣强烈而又有独特的视角,获得大批读者,特别是海峡两岸大学生的喜爱。

我上大学时很迷她的留学生小说。后来她的题材越写越广,而我始终是她的粉丝。但是我认识她很迟,而且很偶然。1966年,痖弦应爱荷华大学国际写作中心邀请来美,经过纽约时我陪着他一起去看於梨华。从那以后我们很快成了谈得来的朋友。她那时的先生孙至锐跟我和我先生夏沛然也很投缘。孙至锐喜爱文学,对古诗词兴趣很大,自己也写旧体诗,於梨华的小说有些书名是他取的,比如《也是秋天》。他们离婚后一直维持很好的友谊。她后来的先生,纽约州立大学阿巴里的校长,因为年长很多,对她极为宠爱,照顾到无微不至。有次上海女评论家李子云跟我住在他们家,早餐都是校长为我们准备,让梨华睡懒觉。我们帮忙冲咖啡,校长甚至告诉我们要这样那样为她准备咖啡。

梨华性子直率,对人热情。每次我去他们家,她都要请吃饭。她和孙至锐一起生活的时候,他们自己下厨做饭。她和校长就一定去餐馆。如果校长有事,她就带我去。我最害怕的是坐她的车。她一面开车,一面讲个不停,讲到兴奋处两只手都离开方向盘。如果被后面的车按喇叭,她绝对会按回去。如果那辆车从我们旁边经过,她就开窗对人家挥拳。

有次在芝加哥我们约了餐馆见。餐馆生意兴隆,坐满了人,我找不到她。忽然有位女士站了起来对我挥手,叫道:“我在这里。”声音是她,人可不像。我犹豫不决。那位女士一把抓下头上的假发说:“是我啊!”是她,真是她。

李子云和我要为上海文艺出版社编辑一本海外作家的小说选集。那时所谓海外作家大多数都是从台湾出来的,其中有几位我不认识,不知道该怎么去约稿。梨华听了立刻应下,帮我去约稿,果然稿子都约来了。

生活中发生不愉快的事,我常和她诉说。她从不开导我也不劝说我,却往往不知所以地说一堆话,把我听得哈哈哈笑,也就气消了。近十多年来她听觉渐衰,没法在电话中聊天,我失去了一份可贵的快乐。

有些朋友听我赞她细腻,都不同意。他们认为,她的细腻都只在写作里面。其实深想一下,如果生活中不细腻,她怎么能洞悉人的深层感受呢?

我们每次去华盛顿那边都跟她约见,知道她生活很快乐,女儿在附近,有几位朋友如张恨水的女儿张明明,时常和她吃饭聊天。前几年沛然和我去住处看她,她还是一贯地充满活力。

她的公寓里面放了一张以她照片为主的大海报。原来她住的这个老人中心知道她是名作家,希望招徕更多顾客。一房一厅的空间不够她用,桌上地上都是书,因为还在写小说。我们到外面散步,到处是树和草坪,她不时和迎面来的人打招呼。她告诉我们有几个是她打网球的伙伴。我们一同在外面吃了晚饭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昨天(5月2日)上午,朋友电话通知我梨华去世的消息,我听了非常伤心。我怎么也没想到,新型冠状病毒竟然夺走了她的生命。

写于纽约 2020-05-03

王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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