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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器,老百姓稱之為夜壺,用的時候小心翼翼,生怕打碎了沒地方尿;一旦尿完,這東西也就沒啥用了,聞着刺鼻,看着礙眼,一般會踢到陰暗角落裡。
張廷玉,字衡臣,安徽桐城人,康熙朝大學士張英次子,生于康熙十一年(1672年)10月,卒于乾隆二十年(1755年)4月,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名臣,大清近三百年曆史中唯一配享太廟的漢臣。
張廷玉生在官宦之家,從小耳濡目染,加之高官父親的言傳身教,一入仕途便如魚得水,從康熙四十四年成為皇帝貼身秘書,到乾隆十三年提出告老還鄉,一直是大清政治中樞的核心成員之一。康熙朝時官至禮部侍郎;雍正朝時擢升為大學士、首席軍機大臣,兼管吏部、戶部兩個要害部門,還恩賜配享太廟;乾隆即位後,尊其為漢臣之首,封三等伯爵,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做官做到了極緻。
張廷玉屹立官場四十餘年不倒,除了非常人所能及的才華,更重要的是深谙“以無求為求,以無私營私”的道理,其至理名言“萬言萬當,不如一默”,已被奉為職場處世哲學之經典。不結朋黨、不謀私利,“我辦事你放心”,這樣的人才哪個皇帝不喜歡呢?特别是對于新手乾隆來說,經驗豐富的張廷玉簡直就是一本治國理政的工具書,不倚重都不行。
乾隆十年(1745年),與張廷玉同為肱股之臣的鄂爾泰去世,已成治國理政“老司機”的乾隆啟用年輕的讷親為首席軍機大臣,排位在張廷玉之前。誠然,站在乾隆角度,啟用、培養年輕幹部是為愛新覺羅家江山計,屬着眼長遠的重大人事安排;但對一直處于百官之首、地位顯赫的老幹部張廷玉來說,就猶如一股冷風灌進脖子,心都涼了。第二年,乾隆又說,你那麼大年紀,每天老早起來上朝太辛苦,朕的心都痛了,以後就不要那麼早來了嘛。響鼓不用重錘,何況張廷玉這種伴君四十多年毫發無傷的人精,哪能不明白皇帝的意思呢?心灰意冷之下,張廷玉就萌生了告老還鄉頤養天年的念頭。
乾隆十三年(1748年)的新春團拜會後,張廷玉趁着皇帝高興就去彙報思想,提出了“年近八旬,請得榮歸故裡”的請求。哪曉得皇帝不同意,還講了一番大道理,意思是你大事做不動了,但有經驗做個顧問也不錯啊,何況我家給了你那麼多,你不鞠躬盡瘁報答皇恩,居然要回去享清福,這不是謀私利麼?張廷玉書讀得多,引經據典企圖說服皇上;皇帝書也讀得不少,加之官大嘴大,張廷玉說不過,這事兒就談崩了。
更沒料到的是,隔天乾隆專門就這事兒發了道谕旨,把兩人私下讨論的内容公之于衆,并上升到”君臣大義”和“臣節”的高度,嚴肅批評張廷玉隻圖自己享福、不願為國家效力的落後思想,說“為人臣者,斷不可存此心”,要求百官舉一反三自我剖析提高認識,讓七十六歲高齡的張廷玉幾乎吓尿。
揣着恁大一塊心病,張廷玉哪裡還能好好上班呢?眼見身體一天不如一天,說話有時候也颠三倒四,确實沒啥用處了。乾隆看他這個樣子,想他這四十多年來忠心耿耿勤勉敬業,也着實不容易,于是就給了個旨意,說,我是真舍不得你啊!是去是留,你自己做一個選擇吧。
張廷玉歸鄉心切,連“我也舍不得你啊,奈何心有餘而力不足啊”一類的客氣話都忘了說,當即就上奏謝恩,還說明年開春就要啟程。乾隆雖然心裡不爽,但也寬宏大量沒再跟他計較。至此,張廷玉算是馬上就要平安落地了。
張廷玉有個同僚叫史贻直,兩人還是同年進士,雖然也戴着大學士的帽子,但混得跟張就差遠了,心裡自然對張不爽。張廷玉提出退休後,這人就開始嘀咕甚至在皇帝面前明說,張就一資深秘書,又沒豐功偉績,憑啥配享太廟!
張廷玉奮鬥一輩子,本就把配享太廟這個榮譽看得比啥都重,史贻直這麼下爛藥,就把張廷玉搞緊張了,人走茶涼,萬一皇帝哪天聽信讒言真把自己這個待遇給取消就糟了。不行!拼了老臉,也要跟皇帝要個準信兒!張廷玉就去找乾隆,說了自己想法。
乾隆很吃驚,你老糊塗了?你特碼這不明擺着不信任我麼?但不爽歸不爽,乾隆還是下了一個恩準他配享太廟的诏書,畢竟那是先皇賞給張廷玉的,自己貿然收回也不合适。
張廷玉确實老糊塗了,皇帝給大臣寫保證書這麼大的恩典,張廷玉居然派兒子張若澄代他去向皇帝謝恩。
你不懂君臣之禮麼?不應該啊!
乾隆一怒之下,下旨,要張廷玉說清楚,你不親自來謝恩是幾個意思?
恰好軍機處辦差的汪由敦是張廷玉門生,看皇帝這麼大火,估計老上司這回要吃不了兜着走,就趕在聖旨送出之前連夜偷偷遞了個消息給張家,意思是趕快想想怎麼應對才能過關。
得到消息的張廷玉登時吓了個半死,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去向乾隆請罪。這聖旨還沒下你就知道啦?這等于不打自招,一下就把汪由敦私通消息的事給抖出來了。軍機大臣洩露機密?這還了得啊!不朋不黨的張廷玉,原來也搞拉幫結派這一套哇!乾隆心中積壓已久的怒火終于爆發,說話也就不再考慮情面了——
朕一直對你包容有加,你卻跟我玩這一套!
配享太廟是先皇所賜,你就不記我的好嘛!
你要我給你寫保證書,就是信不過我呗!
你想拿完所有好處就拍拍屁股走人,是對我毫無感情呗!
人家鄂爾泰評定苗疆戰功赫赫,配享太廟無可厚非,你張廷玉憑啥?也不撒泡尿照照!
配享太廟是先皇給的我不收回來,伯爵是我賞給你的,收回來總可以吧?
······
這下,張廷玉一張老臉可算是丢到外婆家去了。灰溜溜正要卷鋪蓋回老家,又遇到皇長子永璜去世。作為永璜曾經的老師,張廷玉怎麼也得去參加喪禮。可初祭剛過,歸心似箭的張廷玉又向乾隆請示,要想動身了。
正在承受喪子之痛的乾隆勃然大怒,心說喪事還沒辦完你丫就要走,可見你丫内心并不悲傷,你丫來隻是走走過場的,對我愛新覺羅家毫無忠誠可言呐!我這麼多年尊重你包容你,不過是看先皇的面子做做樣子罷了,你丫還真拿自己當回事啊!氣不過的乾隆又把曆史上為數不多配享太廟的名臣拉了個清單,讓張廷玉當鏡子照一照,自己說有沒得配享資格。
張廷玉心膽俱裂萬念俱灰,隻好回奏“敢懇明示庭臣,罷臣配享,并治臣罪”,帶着無盡的屈辱和遺憾回了老家。
但乾隆的氣還沒出完。張廷玉剛回老家幾個月,他的親家——四川學政朱筌為了掙考試補貼的辛苦錢而隐瞞了母親去世的消息,沒有請假“丁憂”被人舉報。乾隆又順帶把氣撒到張廷玉頭上,要他說清楚當年為啥要舉薦朱荃?為啥要跟這樣品行不端的人結為兒女親家?
這尼瑪怎麼說得清楚?
已然徹底翻臉的乾隆一不做二不休,決定收回自康熙以來三代皇帝給張廷玉的所有賞賜。更龌龊的是,乾隆密囑承辦這趟差事的内務府大臣德保,以清點賞賜之物為名,翻箱倒櫃把張廷玉的家變相給抄了——乾隆本意是我這麼搞你,你不會一點意見沒有吧?給老子逮着一點把柄,指定要了你老命!好在翻遍張廷玉的詩詞作文、往來信劄,竟沒有半句對乾隆的怨恨甚至不敬之辭,乾隆這才悻悻作罷。
乾隆二十年(1755年),在老家日日兀坐、不發一言的張廷玉終于解脫了。乾隆皇帝聞訊深感悲痛,眷念之情油然而生,進而宣布寬恕張廷玉一切過失,仍命其配享太廟。
後來,乾隆還寫了首詩,說張廷玉如果泉下有知,不知會怎樣的感激涕零哩!
(讀張宏傑老師《盛世的饑餓》,閑來無事,權作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