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一次站在這裡,頂着寒風。
天光全無,寒風凜冽。
這是他向往爬的山。山很高,一眼望不見頂。從兒時就嚷嚷着要爬,但從一開始就用遍了全部力氣,隻爬到半山腰。青年時,多以享受生活,偶爾一兩次,也都草草了事,中年時,忙于事業,無心旁顧其他,便沒有爬過。
在他60歲生日蛋糕的蠟燭時,他突然想起了那座山,他想着:這回一定要爬完!
他開始爬了。
晨光黯淡,他隻得摸黑前進,他感覺到了棱角依舊的台階,默不作聲。他攙着台階旁的圍欄與異石,他不由生出一絲畏懼:萬一我摔死了,該怎麼辦?
他繼續向上爬着,霜劍般地寒風将他的皺紋刻得更深,他感受到刺骨的寒冷,額頭上微微沁出了汗珠,用揣在懷裡的濕毛巾胡亂地擦了一把,趕忙又塞回懷裡,幹咳幾聲,繼續緩步行着。
到了半山腰了。
他有些撐不住了,尋到一塊巨石緩慢地坐下,才發現自己的襯衫已濕了大半,嘴中也不住地大口喘氣,他拿出包裡的水壺,幾口下去喝了大半。他撐着想站起來,兩條老腿卻不聽使喚,掙紮了幾下,又坐下了。
他看着周圍的環境,一切都是那麼熟悉,兒時他爬到這裡便停止,拍幾張照便急着下去,如今,又要覆空嗎?
他站起來,向上走。
晨光微醺。
此時耳邊傳來了鳥的啼鳴,少年時的他也曾聽過這樣美麗的聲音。路漸漸明朗起來,但卻越來越難走,他感到有些氣力不支,腳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呼出的霧氣迷糊着他的視線。他從路旁随手撿起一根樹枝,撐着顫巍的身體前進,朝着更遠方前進。
他感受到台階的曆久彌新──有多少人真的來過這兒?台階與他的闆鞋的撞擊聲,響在山谷中。
蓦地,他停住了。
眼前隻剩下一個台階了。
他鄭重地把自己的身體,與靈魂放在上面,轉頭一望。
那是一天明亮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