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中六年級的的國文書,一共三十四篇文章,叙事抒情、議論寫景,無所不包。柔和的燈光灑在散發着油墨香的紙張上,一個小時的光景,我細細讀完了整本國文書——這是自國小開始便養成了的習慣。
可這一次,我的心緒卻并不像以前那般平靜無波。輕聲誦着錢萬成的《留住童年》,一首現代詩,勾起了我對童年的回憶。
忽得有些恍惚,讀一讀國文書,原來也是我的不安啊——我試圖回憶,尋找新環境中那一點熟悉感。
隻惜如今,課業日益繁重,大量知識來得太快不及消化,閑暇時我更愛看書,或是抱着書本發怔……我背了唐詩宋詞、文學常識;背了英語課文、原版電影;背了許許多多的數學公式。是,沒有錯。
我背下了許多人的姓名和生平。中華上下五千年,從堯舜到光緒,從謝靈運到龔自珍,文人墨客,帝王将相;西方亦是曆史悠遠,亞曆山大大帝、凱撒、莎士比亞、泰戈爾……我記住了這麼多,卻很少再想起我還是個小孩子時,發生的那些事了。
再記不起那個年代,那個單純得無暇的,金色的年代裡,我究竟弄壞了多少玩具?摔碎了幾隻花瓶?是什麼時候長得和家裡那張大木桌一般高的?又是哪年學會了闆着手指從一數到十?小時候的我喜歡棒棒糖,更喜歡吃完糖之後,咬着白色的小棒回味着唇齒間還殘留着的、絲絲酸酸甜甜的滋味。可這一次,我卻把那小棒弄丢了。到底在哪裡?翻開我的記憶——這本紙頁泛黃的古籍,我在找……
現在想來,我的童年,似乎是在國小三年級時結束的。
前三年,我過得輕松,作業并不多。下課了,與好友談談最近讀的小說,聽同學們講些趣聞轶事,别班的男孩和班級中那幾個淘氣鬼嬉笑着跑過去了;放學,女孩們相約去留學校旁邊的公園,拾了各種各樣的落葉拼出圖樣,還有人發現了樹幹上蟬的幼蟲蛻下的金色殼子,好一個“金蟬脫殼”……
可後兩年,我的生活基本圍繞着一個詞——“小升初”。小升初看重什麼,就學什麼吧;小升初要這個證書,那就去考吧……萬人,一場不見硝煙的戰争,極其殘酷。我一直在看,卻發覺自己越清醒,就越是無措,小升初更像個深不見底的泥潭。我很累,卻還是必須不停地奔跑,奔跑。終于,我終于成功了,進了心儀的學校,從這泥潭中脫身。
隻是沒想到,接着我要面臨的,卻是離别。
五年了,校園中那幾株白玉蘭開了又謝,謝了又開。明年春天,她們亦會開。可我們又能否見到呢?那一樹爛漫的雪白,我留在了記憶裡。放學了,我和好友并肩走着,出了校門,我向右走,她向左拐,小跑着過了馬路,長發被風吹得飄揚,她沒有回頭。我想開口叫她,竟無言,隻靜靜看着她離去。那漸漸模糊的背影,我留在了記憶裡。
對,對,還有幾個總聚在一塊兒的搗蛋鬼,他們的的惡作劇花樣百出;女同學們細心制作的水晶裝飾貼在教室的窗戶上,能把早晨的陽光折射城彩虹的顔色;老師的辦公室裡永遠飄着摩卡咖啡的香氣,有時也會變成大隊部的紅棗銀耳羹的味道……一切的一切,我都留在了記憶裡。
終于,我在書櫃的角落裡發現了我要的東西:五歲,年幼的我舔着一根白色小棒,開心地笑着,紮着兩根小小的麻花辮,眼中是水清見底的歡快。照片放在木頭相框裡,積了些灰。我輕輕地拂去,找到了……
“留住童年/留住一份勇氣和果敢/如果前面是一片海/那就做一條乘風破浪的船”我迎來了童年,又從中離開進入國小,而現在,我是國中生了。生活并非一成不變,這世上本就沒有什麼永恒,我隻相信自己依舊會保留着從前時光帶給我的東西。
我回過頭,桃木書桌上,國小五年級的集體照相冊最近才做好,相冊裡,我仍然淡淡淺笑,唇抿着,嘴角輕揚……
我似是知道了,尋找、回憶,還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