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發現美的眼睛。我敢說爺爺做肉湯的樣子最美。
我最喜歡爺爺做的肉湯,幾片姜,一把蔥花,和着大塊的龍骨,融彙成記憶中的味道。你守在深灰色的瓦罐旁,靜靜的候着,肉質開始炖的酥軟,湯的色澤開始變得濃厚。等待着小火上的罐子裡發出咕噜咕噜的翻騰聲,飄逸出誘人的香氣,我循着香氣溜上竈台,卻被你一手拎下來。
你尋了塊濕布揭開瓦罐蓋,積壓已久的白汽噴湧而出籠住了你的臉,鬓角結出一粒粒小水珠,你的雙眼在氤氲的蒸汽中卻閃着光,點亮了冬的黑暗。這才舀出一碗肉香撲鼻的湯。看着我狼吞虎咽的饕餮之勢,你眼角的皺紋都擠成一對月形。
爺爺喜歡做肉湯,不僅是因為我愛喝,還因為在那負債的日子裡,讓家人吃上肉是你最大的心願。而今有了條件,便成倍的給予到了兒孫身上。
年輕時,你意氣風發,早些年做水果生意,在四鄰八鄉裡混得風生水起,使家中的日子寬裕了不少。從父親口中的字字句句中,我能感受到他們那時候簡單的幸福。但好景不長,你原來做的得心應手的生意忽然之間虧損了許多錢,還欠下了不少債務。
一夜之間,你鬓角之處似已微微泛白,眼角的淚光似有若無,倦怠壓在你心頭,睡意仍留在你的眼中。你在孤寂的圍度裡,獨坐在簡陋的石闆房中,徹夜難眠。為早日還清債務,你遠去長沙打工,一個人,背井離鄉。天空在驕陽中天的酷熱中喘息顫抖,就連灼熱的沙地也展開幹渴的鬥篷,而你如同破繭成蝶般,不甘于命運的不公,在泥濘中摸爬滾打,為了一家老少,你從未放棄。幾年後,家裡生活終稍有起色,你如獲新生,如同明朗夜色籠罩下的花朵,盡情綻放。
父親娓娓道來講述着爺爺的故事,嘴角上揚中,無不是對爺爺的贊賞,我更是對爺爺肅然起敬,想到一直不見起色的成績,我也豁然了很多。哪怕前路方遙,我也不再害怕。爺爺就像一道光照亮了我的心,讓我的心變得堅毅些,再堅毅些。
年年過春節,伴着炮竹響聲,你總是幾兩白酒下肚,不消一刻鐘便掃清碗裡的飯菜。爽朗的笑掩不住微陷的眼窩,索性身骨硬朗,雖不及當年,但威風不減。
倏然間一片煙火綻放于天際,璀璨了整片天空,而後卻無聲地化作點點星光,墜入那無數的渴求溫暖的心中,朦胧間,你恍若化為閃爍的星光,直直的向我照來。你沉默無言的脊背,是我至今所見過最美的風景。
可你卻似乎一生都未曾好好歇息過,日日夜夜為我們操勞,就連這寒冷漆黑的夜,你依然不忘給我們做肉湯。爺爺,你溫暖的愛,跨越千山萬水,照亮我的心房。我感到一股由内而外,不斷膨脹着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