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門裡往事（266）—桂花三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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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黴鬼”一時沒認出春燕，滿臉懵圈的看着她尋思了一會兒，好像在努力回憶眼前這人是誰。好在她的記憶力也沒差到多離譜，沒用多長時間就從懵圈切換到了“原來是你”的表情。然後也同樣不可思議的嘀咕起來，“你不是春玲她姐嗎？哦，你就是老大他四兄弟媳婦啊！啧啧啧，是這世界太小了？還是我和你們老薛家有緣分啊，轉了一大圈咋就和你成妯娌了。”

春燕從上到下一頓打量秦桂花，那眼神相當鄙夷連掩飾都不想掩飾，嘴上也半點不讓順着她的話茬就怼了回去，“呦，聽你這意思是感覺和我成妯娌還有點不滿意了？我也納悶呢，可這整個縣裡扒拉扒拉，那像點樣的女人遍地都是。咋就讓我大伯哥把你這萬裡挑一的人兒給劃拉回來了？要是不親眼看見，打死我也不能相信就你這要模樣有模樣，要身闆有身闆，要腦子有，有屁股的人，能看上我家這一把年紀的大哥啊！”

“雖說我現在是老王家媳婦，按理說就算我這大伯哥長成狗屎樣，在外人面前我都得給他誇成一朵花，因為好歹是一家人嘛。可要真實事求是，咱也得承認他還是差點意思。之前聽說有人給大哥介紹對象，我尋思再好也就是哪個利索的小寡婦，那樣的配我大哥老王家都得燒高香了。誰想到你這麼一個萬裡挑一的大美人，居然能轉着圈過來和我當妯娌！”

“這個世界是挺小，膈應啥玩意兒偏就往跟前來啥玩意兒。要不咱倆咋能碰上呢？要我說不是你和我們老薛家有緣分，是老天感覺我這日子過的太舒坦，拐着彎讓你和老王家有緣分，有事沒事就過來給我添堵呢。”

秦桂花讓她說的臉紅脖子粗，想盡量在王老大面前保持形象，可又感覺不說點啥心裡憋屈，于是隻能拿腔拿調一臉幽怨的看着春燕埋怨，“瞧你這話說的，我咋感覺這心裡都不得勁了。有緣成個妯娌，讓你說的又是膈應又是添堵的。唉，我知道你不待見我，大不了以後我離你遠點不往跟前湊就是。可别因為這事順便連你大哥都疏遠了，他這麼多年幫着公婆拉扯幾個兄弟，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可不能因為煩我，就對他有啥看法。”

“要是為了和我結婚連弟弟弟媳都和他生分了，那我瞅着他傷心也不能得勁兒啊。”說完就低下頭一臉委屈，還可憐巴巴的往王老大身邊湊湊，好像春燕怎麼欺負人了似的。春燕一臉好笑的重新仔細打量了她一眼，“真沒看出來你長進不少啊，都會裝模作樣不聲不響的挑撥離間了。一點也不像當年跟在你幹娘身後那樣，就知道出馊主意一個勁兒的讨打。是大哥和你說的，他幫助爹媽拉扯大了兄弟？”

“啧啧，他說是這麼回事，那就是這麼回事吧。說的一點毛病都沒有，他可是相當辛苦了全是苦勞！你可得好好疼他，别讓他再委屈一點了啊。你萬裡挑一他千裡挑一，在你來之前這方圓幾裡的好姑娘，可都配不上我大伯哥。天大個便宜都讓你給撿去了，更得好好珍惜别讓他被别人勾搭跑了啊。”

“瞧我天天就跟王四守在這兒，除了修車就是修車，要不就是哄孩子。這冷不丁碰見個熟人，就忍不住想唠唠閑嗑。我這人沒啥文化，要是哪句話說的不好聽，你當大嫂的可千萬别跟我一般見識啊！以後咱妯娌相處的日子長着呢，千萬别因為這些小事有了疙瘩，到時候讓他們兄弟夾在中間也難做事不是？”

兄弟倆在旁邊聽着她們你來我往，越聽越感覺滿頭霧水，王四看着媳婦不解的問你們倆認識？春燕樂呵呵的回答，“何止是認識！還相當有緣分了，這就是我和你提過的我妹那小姑子。”聽春燕說完後，王四再看着秦桂花，就變得有些耐人尋味了。同樣也重複起春燕剛才的動作，打量着秦桂花。隻不過和春燕比起來，他顯得比較含蓄，不像自己媳婦那麼毫不掩飾而已。

秦桂花也不知道是感覺心虛還是為啥，總之看着王四打量她的眼神，直接就有些氣不打一處來了。“我臉上有花咋滴？至于讓你們兩口子看個沒完了！我和王老大結個婚，看意思還得先過你們這關呗！要是對我有啥不滿意，痛快說就行！這麼翻來覆去的瞅，瞅啥啊？除了你媳婦就沒見過女人啊！”

春燕看她數落王四也不高興了，“瞅你了又咋滴！眼睛長在我爺們兒身上，他想往哪兒看就往哪兒看！你怕看就消停在屋蹲着别出來呀！真以為你是那天上的七仙女，瞅一下舒服又養眼啊！你倆過來到底有啥事！有事趕緊說，沒事該幹啥幹啥去！我們忙着呢，沒功夫聽你在這兒數落！”

王老大趕緊攔住要反駁的秦桂花，滿臉堆笑替她解釋，“弟妹，看你這脾氣一直都這麼爆。一家人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呢！拌幾句嘴說開不就行了，還生啥氣呀！你嫂子也是個爽快人，實心眼有啥話都不在心裡憋着，咋想的嘴上就咋說。自家的弟弟妹妹，她能數落你們嗎？你倆之前還認識，她啥人你不了解嗎？”

“行了，就當給大哥個面子别生氣了。我和你嫂子這事也算成了，等待會兒你們都早點回家。正好趕上今天日子好，咱們和你嫂子她家湊一起吃個飯。我倆先去市場買點菜，你倆也早點回去吧。”

王四看了眼春燕的臉色，等她點頭了才同意忙完這一會兒就回去。王老大笑着應下但還是站在原地沒走，王四問他還有啥事嗎？還沒等王老大回答，春燕反倒一臉了然的瞅他說了句，大哥你和我進來一趟，有幾盒糕點你順便都拿回去。我和王四不愛吃甜的，孩子又不能吃，你給爹娘拿回去吧。王老大屁颠屁颠的跟着弟媳婦兒進了屋，春燕找出幾盒糕點給他。然後瞅了眼外邊看秦桂花沒注意，又從兜裡掏出了點錢塞到他手裡。

王老大扭扭捏捏的說，“弟妹，你看你這是幹啥啊！我多長時間才來一回，都忘給孩子買點東西了。再從你手裡拿錢，多不好意思啊。”春燕不客氣的撇着嘴，“就别整這虛的了，你不走的意思不就是這個嗎？好歹我們也叫你一聲大哥，别管之前咋吵吵鬧别扭。可這關鍵時候還能讓你在新媳婦面前，因為幾個錢沒了面子？更别說今兒個嫂子娘家人還全過來，要因為這幾個錢耽誤了事，在丈母娘面前瞅着也不成啊！”

“我和你兄弟就掙點辛苦錢，雖說大的忙幫不上吧，可拿點小來小去的錢給你裝個面子，在你弟妹這兒還是能行的。”王老大邊說着不好意思，邊利索接過了錢，把春燕使勁兒誇了一通才出去，雄赳赳氣昂昂的帶着秦桂花走了。春燕看着他的背影嘀咕，“就算為了你這婚事必須成，我也得拿這個錢讓你買點面子啊！在秦桂花跟前裝明白了，那缺心眼才能對你死心塌地呀，這萬裡挑一的姻緣要是錯過多可惜！”

“就算要露出尾巴，也得等你倆湊一塊兒再說啊。我都有點迫不及待要看了，到時候秦桂花要是發現自己挑的爺們兒又是個啥啥不行，還能再離一次婚不？”

王四看她抱着孩子站在門口，自言自語滿臉的得意還笑的陽光燦爛。就有些疑惑的問，你在那兒神神叨叨的念叨啥呢？咱們啥時候回去呀？春燕讓他這麼一提醒，才從對秦桂花婚後生活的幸災樂禍中反應過來，“現在就走吧！說不定她娘家一會兒就過來了，我早點回去看看我妹妹來沒來。要是來了我倆就趁早回家一趟，去看看我奶。”還真讓春燕給說中了，為了表示對秦桂花這三婚的重視，秦桂花這娘家人還真是早早就來了。

除了她那和第一個丈夫生的大兒子，老秦太太和老秦，還有春玲帶着倆孩子都穿戴利索，在春燕到老王家那會兒就整整齊齊的坐在屋裡呢。王家也是在看到春玲跟着一起進屋的時候，才發現要過門的大兒媳和老薛家有這層關系。雖然都在同一個村住着，當時春玲死活都要嫁老秦那事也鬧得挺沸沸揚揚。但自打春玲嫁出去後，就算偶爾回娘家也沒聽她咋念叨過婆家，是以他們還真就不咋了解老秦家的事。

老薛家嘴也嚴，不管是春玲過的好也罷壞也罷，都從不和街坊鄰居提她在婆家的日子。那年因為春玲喝yao，哪怕有相處好的鄰居上門打聽，也都讓老薛太太含含糊糊的應付過去了。用她的話說就是，無論自家容易還是不容易，都不要輕易和外人念叨。世事無常，誰都不能保證眼前相處好的人，以後不能因為啥事鬧翻。也猜不到萬一真到了那天，當時把人家當好人就念叨出去的爛事，能不能被當成自家的短處拿來擠兌。

是以倒不如嘴嚴點，直接避免那些不必要的麻煩。再說或許你這邊把人家當親人啥都往出咧咧，人家那邊聽着說不定偷偷在心裡拿你當樂子呢。老薛家的嘴嚴和謹慎，倒是間接導緻了老王家不了解秦桂花的為人。光棍多年的大兒子總算要娶媳婦了，這個驚喜給他們驚的當然也根本就想不起來，回我們村裡打聽打聽秦桂花是啥人。光尋思能有個女人看上王老大就不錯了，這也是日後王四他娘經常挂到嘴邊上的後悔話。

想起來就念叨但凡當時知道秦桂花是啥德性，就算王老大要死要活她都不會同意娶！春燕一進屋，老秦太太就送了她一個大白眼，春燕也回了她一個。然後連招呼都沒和她打，就拉過春玲和孩子一頓稀罕。接着幹脆當所有人不存在，姐倆直接帶着孩子就回老薛家了。老薛太太拉着春玲一頓噓寒問暖，一會兒說她瘦了，一會兒說兩個孩子瘦了。心疼的問是不是吃不到啥好的？問完又埋怨她不愛回娘家，要不也能隔三差五給她補補。

兩個姑姑也說她心事太多，因為啥不願意回娘家，當姑姑的還能不了解她那點小心思？幾個人在屋裡邊嗑瓜子邊唠的熱火朝天，都忘了時間。眼瞅王四過來找她們回去吃飯了，姐倆才依依不舍的站起來要走。老薛太太趕緊從兜裡掏出錢，就要往春玲手裡塞。兩個姑姑也一樣，春玲拒絕的都滿腦袋汗了也不行。最後還是春燕說，你再不要她們都能追到老王家去。春玲這才低着頭收下，小聲說了句謝謝。

回老王家的路上，春燕還在念叨妹妹臉太小，自己奶奶和姑姑給的錢有啥不好意思要的？她們是心疼怕她和孩子在老秦家吃不上好的，不要這錢不是更讓她們擔心？自己每次回來也是連吃帶拿，從來也沒像她這麼小心。春玲滿臉愁容的說咱倆不一樣，你拿走多少就有能耐送回去多少，心疼你能看到回頭錢。可我就不行了，無論往我這兒填多少都沒用，說完就低着頭不再吭聲。

春燕瞅着她歎了口氣，心想這個妹妹不光想的多，這命也真不咋地。雖然這幾年和老秦太太不在一起過了，沒人找茬日子過的沒那麼鬧心了。可老秦就在村國小裡當個老師，就算去年轉正後掙得多一點了，可架不住一份工資好幾個人指着啊。除了自家的老婆孩子和老娘，還有秦桂花扔給老秦太太那個便宜外甥也等着他養。更别說那老秦太太從來都不願意委屈自己和幹外孫，吃穿一點也不想比别人差。

老秦怕她作隻能盡量可着她來，分到她那邊的多了，就得委屈春玲和兩個孩子。老秦給的錢也就勉強能夠母子三人的吃喝，春玲因為那年喝yao身體一直不咋好，幹不了重活還得靠藥養着。大女兒小瑤瑤也是隔三差五就有病，總往醫院跑。光是娘倆吃藥看病的錢就不少，老薛太太心疼孫女，每次她回娘家都給錢。薛大全和兩個姑姑也給，春玲心思重想的多又敏感，為了避免家裡人給錢幹脆就很少回娘家了。

沒辦法老薛太太隻能讓薛大全多買點吃的用的，隔三差五就去給春玲送一趟。尋思至少不用她操心吃喝，剩的錢就能買藥了，也省得讓春玲總感覺欠别人的鑽在牛角尖裡出不來。姐妹倆各懷心事低頭走路，王四看她倆心情不好，也降低存在感不吭聲。幾個人就這麼一路沉默回了老王家，進屋後王四爹娘招呼他們快點坐下吃飯。老秦太太白眼一翻，倒是先找起了茬。

“哎呦，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不歡迎我們來呢。哪天回娘家不行，專門就趕我們來姐倆都走人。這是碰見我們通情達理，要換成别的客人來可不能這樣，容易讓人說老王家沒教養。”

春玲直接無視她，春燕可沒那麼好的脾氣。樂呵呵的就開口回了過去，“我感覺我們倆挺有教養啊，都得感謝我奶教的好。你們老秦家也挺有教養的，就說您老人家吧，把一個幹閨女都教育的這麼拿得出手。聽說她和第一個爺們過那會兒，因為看老公公不順眼，趁有病就給扔在醫院裡都不拿錢救。倒是真有教養，沒吵架也沒嚷嚷，就這麼好心給來了個痛快！”

“誰能有她心好又知道心疼老人啊！有病不給治就圖能給個痛快！教養好還不罵人，婆婆伺候的不合心意不吵也不鬧，光摔摔打打用行動表示不滿，從不張嘴指責一句。這麼看你們老秦家确實比我們老薛家有教養！看不順眼就拐着彎折磨人，大面上必須得裝的像個人！”

老秦太太眼睛一瞪剛想罵人，但是被老秦硬是用眼神給勸退了，然後又指了指秦桂花，可能是顧忌幹閨女，怕影響她在未來婆家面前的形象，老秦太太才消停了。老王家人紛紛面面相觑，然後同時用眼神向王老大求證，春燕說秦桂花的那些事是真假？也不知道是真愛還是真缺心眼，總之哪怕春燕都當面這麼揭短了，王老大也仍然一邊塞的滿嘴流油，一邊笑嘻嘻的還誇秦桂花貼心人好。

也許是怕這個窩裡橫生氣，接下來老王家人就沒再往這茬上提過，兩家人在面上一團和氣，一頓客套後就開始商量婚事。春燕還真沒想到，都已經三婚的秦桂花在結婚這事上，還是那麼清澈的愚蠢又精明。就差把算計寫到臉上了，先是彩禮必須按照村裡最高的規格給。就取往年村裡出嫁的閨女彩禮最高數，說這樣才能表示王老大重視她。另外還得給買幾套衣服和一樣金子，三磚一響四十八條腿。

而且倆人結婚後就得和家裡分開，以後都不在一起過。說到這兒秦桂花還善解人意的解釋，看家裡的條件也不咋好，就不用另外給他們蓋房子了，現在住的這個收拾收拾就行。這些要求一說完，除了老秦家人和事不關己的春燕兩口子，幾乎老王家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甚至連嘴裡含着的飯菜都忘了咽下去，過了好一會兒還是王老三先開了口，“我沒聽錯吧？你們說結了婚要住這裡？還要分家單住？那我們咋整？去哪兒住啊？”

秦桂花伸手捅了捅滿嘴流油的王老大，後者這才反應過來，理所當然的回答起三弟的問題。“哦，這個好辦！你也學學四弟，想個招找對象去當上門女婿！至于老妹兒更好辦，也不小了抓緊嫁出去就是了！兩條腿的人還不遍地都是？你們又不是啥出類拔萃的人，找對象就别那麼挑剔了！隻要是個喘氣的就成呗！趁我和你嫂子結婚之前，你倆快點把自己的後路找完！爹娘爺奶也好整，讓老二和老四接走輪班養着就行！”

“他們要是不養，就讓這幾個老的學學村東頭那老要飯花子，找塊空地搭個窩棚幾個人擠擠算了！至于吃喝啥的，老人家又吃不了多少，白天出去要個飯怎麼也夠養活自己了。”他說完就繼續埋頭吃飯，倒是成功給屋裡人都幹愣了，甚至還集體感覺屋裡有了回音。耳邊一直回蕩着他最後那句，白天出去要個飯，要個飯，要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