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迟到下个月的十五号,能按月领到一份养老金了,这周,社保局窗口的那个小胖跟我说的。
不知道怎么了,这几天都挺激动的,那感觉竟然跟四十年前得知考干成功差不多,恨不得找一拨人好好喝一顿,庆祝一下。
好多年啦,没有享受到过按月领取一份固定的薪水的待遇了,至少从1993年的下半年,律师事务所工资改革后就没了,从那以后,工资全浮动,从当月收到事务所的律师费中按比例提成,先是只有30%,后来逐渐地改,加到了35%甚至40%。到后来成了事务所合伙人,改成按收费纳税,事务所费用公摊,社保金自己承担,由事务所统一缴纳,剩下的才是自己的收入。
细细算来,已经三十多年了。
我也是吃过几年“”稳饭”的,曾经是干部队伍中的一员(也就是现在所称的“公务员”吧),早些年,工资由县财政统一拨,乡镇大概是每月五号左右拿到手,后来分灶吃饭了,各乡镇自筹,发工资的日子就不再有一个准头,头疼的事情有主要领导顶着,我们负责听话干事就行了,让搞计划生育突击月也好,让搞催收公粮统购也好,跟着去或者带队去就好,自己的一滩子事情——宣传法制、调解纠纷负责搞好,不给领导添麻烦就好。
就是收入太低,八五年下半年工资改革,每个月只拿到五十六元,后来七七八八的有一些补贴,到1991年我调到司法局的时候,每月只能拿到一百元左右吧。
苦啊!说起来没人相信,91年的时候,我穿的裤子屁股上还打了补丁,一个夏天,脚上穿的是一双拖鞋,到后来鞋底磨到快漏眼了,孩子的奶粉钱得靠从大人的牙缝里省出来。
虽然很艰难了,但我还算是成功地避过了最艰难的日子,我调到县城后的几年才是乡镇最艰难的时刻,工资发不出来,甚至个别地方要靠主要领导个人贷款给教师发工资,这不是说笑话,是真实的事情。
我到律师事务所的头两年,还沿袭着机关的做法,工资按级别,每月要送到人事局去核定,然后再发放,好在第一年的年底发了三百多的奖金,算是一笔巨财,比我在乡镇呆了七年所发的奖金还多,可把我乐坏了。
1993年老束主任的位置被他得意的弟子取代,新主任新举措,推行新的工资制度,也就是分成制,一测算,如果每月创收1000元,能分到300元工资,这比原来有极大提高啊,这项改革当然的毫无阻碍的就被实行了。
由此开始了长达三十多年“打出油来吃油”的日子,后来办新所,到合肥去折腾,再回到青阳就食,执业证上的律师事务所名字换了好几个,分配制度却没有发生变化。
有些人羡慕律师,主要还是羡慕律师事务所的分配制度,体现了多劳多得的价值观,事实上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段里,确实是一个收入不错的行当。
但是这世界上的事情总是有两面性,有一利即有一弊,这个收入好与不好,与创收的高低有直接联系,那些初入这个行业,满怀着为名请命,为正义发声的热情踏入这个行业的新人,来了之后才发现理想与现实差的太远,没有案源,没有创收,也就没有所谓的提成工资,如果没有一个师傅愿意带他,恩赐般的给他一些生活费,这些可怜的孩子如果不靠父母的接济,大概率要露宿街头。
这样的日子因人而异,一般而言,至少要三到五年,在大城市里,这个时间更难确定,我在合肥时,那些后来做的很出色的小弟,都经历了这样一个极其难熬的过程,有的已经熬到万念俱灰的地步,好在最后都坚持下来了。
我算是幸运的,到事务所两年后,分配制度才改革,其时我已经有了一些固定的客户,有了一定的口碑,后来到合肥,有着证券律师的名号,是被当时的李萍主任作为“人才”延纳的,初期在案源上给予了一定的倾斜,很快就渡过了过渡期,没有遇到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情况。
即便如此,这些年来,一颗心总是悬着的,为么?律师虽然算是总体收入较好的一个群体,但毕竟是不依赖资本,而完全以人为本的行业,总体上应该算是服务业吧,人是创收的本体,而收入的有无,高低与收入直接挂钩,说的难听点,如果有个病或灾,没有了创收的能力,又没有积蓄的话,很快就要吃泥巴了。
曾经隔壁县的一个律师就是如此,五十左右,不幸中风,基本丧失创收能力,家有弱妻幼女,生活很凄惨,我那时候在合肥,还曾参加过有组织的募捐,我想募捐的那三瓜两枣大抵也起不到多大作用吧?
不能生病,尤其不能得重病;不能出意外,出了意外跟重病的结局是一回事,说到底,一切要看天意。
这行里案源多得做不完,可以任意选择案件做的大腕有,但不是很多,要不然就没有什么二八定律了,也有人本着“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信条,逮着一个,死薅羊毛,就像某庄说的“人傻,钱多,速来”,一个案件做他个上百万甚至更多,但这样的好事可遇而不可求。
像我这样的,这样的好事情一辈子也没有遇到过,即使偶尔有机会,还把握不住,明明可以做成满汉全席的给做成了小炒肉,所以,常常会有莫名其妙的焦虑,尤其是一两个月没有接到新案子的时候最明显,唉,心累。
我看跟我心态差不多的也有人在,前两天就有一个京城的律师在头条上哀叹六月份一个案子没接,结果没有得到安慰,却得到一大堆的调侃和讥讽。
这个行业给搞成千夫所指的地步,一部分也是分配制度搞成的,人家不知道律师的苦,只眼红律师挣到了大钱,其实,那只是极小的一群好不好?
也不知道是祖宗保佑还是运气不错,在忐忑中终于平安地熬到了退休,终于可以又像工作之初那样按月拿到一笔钱了,可能不多,毕竟脱钩的时间早,而自行缴纳的社保基数低,但再难不会比1991年那样,再去穿打了补丁的衣服了吧?
真的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