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第一倒霉蛋青面兽杨志,用我们老家的话来说,就是横垄地拉车——一步一个坎儿:押运花石纲,十个制使九个完成任务,只有他在黄河里被风吹翻了船;凑了一担金银去打通关节,又差点被林冲抢去;好不容易把路子走通了见到高俅,这位无良太尉居然变得十分“公正”,把杨志轰了出去。
太尉高俅自然不是好人,但是他骂杨志的话,却让人挑不出毛病来:“既是你等十个制使去运花石纲,九个回到京师交纳了,偏你这厮把花石纲失陷了,又不来首告,倒又在逃,许多时捉拿不着。今日再要勾当,虽经赦宥所犯罪名,难以委用。”
比较之下,高俅要是晚生千年,当个足球掌门人或管理一个部门,也可能是比较称职的,起码他不会对出现重大失误的属下进行无底线的包庇。
杨志卖刀弄出命案,押运生辰纲又被吴用“智取”,好不容易跟着宋江受招安,历经破辽国、打田虎、灭王庆三次战役,却在征方腊之前病倒直至病死,最后也没能“官复原职”——如果杨志不死,以他天罡正将的身份,是可以受封武节将军,某一州都统制的,那可比碎催性质的“殿帅府制使”官阶高多了。
杨志一步一个坎儿,就连打架也总是遇到高手:在梁山水泊外单挑豹子头林冲,在二龙山遇到花和尚鲁智深,一百单八将中马战步战数一数二的高手,都被他碰上了。
杨志是不是有担当的好汉暂且不提,咱们今天只聊他与林冲、鲁智深的两次打斗:林冲单挑杨志占了上风,鲁智深大战杨志却主动叫停,是不是看出自己已经要输了?
鲁智深和杨志谁的武功更高,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在解决这个问题之前,咱们还是先来看看杨志与林冲那次单挑。
电视剧演的好像都跟原著有些差别,甚至把林冲的兵器都弄错了——电视剧里林冲用的是长枪,事实上白衣秀士王伦为了有借口赶走林冲,并没有给他趁手的兵器,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的“小张飞”用的居然是一把朴刀。
林冲先跟杨志打了三十余回合不分胜负,又打了十几个回合,王伦看出不对劲就叫停了:“正斗到分际,只见山高处叫道:‘两个好汉不要斗了。’林冲听得,蓦地跳出圈子外来,两个收住手中朴刀。”
在小说和评书里,“斗到分际”就是要见胜负,比如《喻事明言》中“史弘肇龙虎君臣会”后周太祖郭威暴打西京河南府部署李霸遇,就是“打到分际,众人齐喊一声,一个汉子在血泺里卧地。”
古代“泺(luo)”与“泊”通用,比如梁山泊在很多史料和小说中都写为“梁山泺”,李霸遇被郭威打得血流遍地,后来跟郭威比棒法也输了,就跟杨志在大名府赢了副牌军周瑾后当了提辖一样,郭威也成了李霸遇的“上级”。
有人根据“拳打屠户”一事说鲁智深的历史原型之一就是郭威,也有人说鲁智深原型是第一代老种经略相公种世衡帐下的悍勇僧将法嵩,而杨志作为“招安巨寇”,在从宋朝史料中也是有记载的。
林冲的历史原型是谁不重要,施耐庵是把他当小张飞来写的,而白衣秀士王伦叫停林冲和杨志的打斗,也明显是看出林冲已经占了上风,因为他原本就不想收留林冲,如果杨志一刀下去林冲倒地,王伦肯定会心中欢喜:林冲再也不会对自己的头把交椅构成威胁,杨志也没有能力打上梁山——摸着天杜迁和云里金刚宋万虽然本事不济,但是众喽啰一拥齐上,杨志不跑路就会被干掉。
王伦叫停,说明林冲已经占了上风,如果他取胜,就算圆满完成任务,远不及平局对王伦更有利,所以我们可以像王伦一样,判定林冲在那场打斗中赢了。
与林冲与杨志的打斗被王伦叫停不同,鲁智深与杨志单挑,是他主动要求罢手的:“杨志和那僧人斗到四五十合,不分胜败。那和尚卖个破绽,托地跳出圈子外来,喝一声:‘且歇!’两个都住了手。”
那僧人当然就是鲁智深,停手的杨志暗暗称赞:“哪里来的这个和尚,真个好本事,手段高,俺却刚刚地只敌的他住。”
杨志是金刀令公杨业之孙,家传刀法非同一般,他说自己勉强能跟鲁智深打成平手是出于高手的自尊,要是他真有把握打赢鲁智深,肯定会接着打下去,有什么话打赢了再说。
这场打斗是鲁智深主动叫停,看起来是鲁智深示弱,但是我们细看之下就会发现其中另有玄机:杨志此前已经跟林冲的徒弟操刀鬼曹正“不打不相识”,好吃好喝还借了路费,而鲁智深入伙二龙山被拒绝,在山下喝了很长时间西北风,体力也未必比在赤松林遇到史进的时候强多少。
杨志配合鲁智深智取二龙山,后来武松也来入伙,二龙山四小头领(曹正、施恩、张青、孙二娘)不分大小,三大头领却是鲁智深为主,杨志与武松一左一右,杨志似乎排名在武松之前,但绝对在鲁智深之下。
渭州驻军小种经略麾下提辖鲁智深、大名府留守司管军提辖杨志、阳谷县都头武松,这三人落草为寇前谁的官职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既入江湖,就得按江湖规矩来:肩膀头齐论弟兄,谁拳头够硬谁就是大哥。
鲁智深是二龙山毫无争议的大头领,在后来与双边呼延灼的马战中,鲁智深也显示出了超越杨志的武功。
熟读水浒原著的读者诸君当然知道,鲁智深与呼延灼交手,是从二龙山骑着大白马跑到桃花山,呼延灼刚轻松击败了打虎将李忠:“远望见一彪军马飞奔而来,尘头起处,当头一个胖大和尚,骑一匹白马。那人是谁?正是:自从落发闹禅林,万里曾将壮士寻。臂负千斤扛鼎力,天生一片杀人心。欺佛祖,喝观音,戒刀禅杖冷森森。不看经卷花和尚,酒肉沙门鲁智深。”
长途奔波的鲁智深抡动禅杖与呼延灼大战了四五十回合,“呼延灼暗暗喝采道:‘这个和尚倒恁地了得!’两边鸣金,各自收军暂歇。”
据说施耐庵给张士诚当过谋士,也是懂军事的,所以打斗几十回合后休息,也是符合常理的。
鲁智深和呼延灼休息过后准备再战,杨志看到了便宜:“大哥少歇,看洒家去捉这厮。”
杨志在阵前称鲁智深为大哥而不是大师,说明他已经按江湖规矩认鲁智深为二龙山之主,他没有抢先出手是给鲁智深面子,第二个出手,正好可以趁呼延灼体力消耗巨大而占些便宜。
杨志算计得很好,但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他跟体力消耗近半的呼延灼单挑,却落了下风:“两个斗到四十余合,不分胜败。杨志也见呼延灼武艺高强,卖个破绽,拨回马跑回本阵。呼延灼也勒转马头,不来追赶。”
鲁智深与杨志单挑,是双方同时鸣金,杨志跟呼延灼单挑,似乎有败逃的意思,如果呼延灼不是忌惮掠阵的鲁智深而追上去,大家就都可以判定是杨志输了。
如果让呼延灼评判,肯定会认为鲁智深比杨志武功更高,但是在二龙山下那场打斗,却是鲁智深首先叫停,这就给读者诸君提出了一个难题:如果鲁智深不卖个破绽停手,他跟杨志再打下去,最终获胜的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