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底,曾被定性為“招搖撞騙”的馬保國重出江湖。
他在抖音、快手、視訊号這三個平台注冊了新賬号,釋出練武視訊,其中就包括此前标志性的的“五連鞭”。兩年前丢掉的網紅身份,隻用不到一周就找了回來。
不止于此,4月1日,他在抖音平台做了首次直播帶貨,成交額最終定格在41.12萬,“馬保國”重制熱搜榜。
網友的反應和兩年前沒太大差別,在馬保國社交媒體内容下面的評論,以諷刺和嘲笑為主。關于馬保國的功夫,絕大多數網友和國術專業人士都不認可,人們抱着一種看滑稽表演的心态在觀望。
但是,馬保國并不在乎。
今年2月,懶熊體育與馬保國在他位于上海闵行區的家中交流了兩個半小時,他強調中國傳統功夫不是花拳繡腿,宣稱“半秒鐘就能殺死一個人”,然後起身,用右手掐住我的頸動脈,同時解說:“我再一使勁,你就死了,隻需要半秒鐘。”
馬保國很願意示範,在與懶熊體育交流的前18分鐘裡,他4次起身展示拳腳,有時還會叫我配合一下:“你出拳打我,看能不能打到。”
他說他平時不願接受采訪,覺得記者采訪都是為了蹭他的熱度。為證明受關注程度,他會談起自己講武德的視訊,“播放量7個億”。
流量給馬保國帶來了巨大的關注度,也帶來煩惱。他稱自己前兩年曾接到各種騷擾電話,防騷擾軟體最多時共攔下過3323個陌生電話。
流量給他帶來更多的是變現機會。71歲的他,無法完全掌握流量密碼,但至少,背後來自廣東、山東和北京的不同合作方,他們共同把馬保國從“國術愛好者、國術教學人員”變成了可以直播帶貨的“國術網紅”。
馬保國說,中國武林風氣這些年已壞到頂點,不講武德,自己在抖音和快手平台開号,就是為了宣傳中國傳統功夫。可他的說辭無法得到認可,多位國術專業人士都曾公開表示:“馬保國練的東西代表不了中國傳統國術。”有中國國術協會内部人員稱,他們一直在關注馬保國是否在搗亂和抹黑中國國術。
在兩個月前的那次交流中,馬保國多次強調要“宣傳正能量”,可在現實生活和網絡世界裡,他卻不被視作正面典型。他就像《水浒傳》中的打虎将李忠,本事不大,混迹于江湖,從未打過虎,卻有一顆熱愛國術的心。李忠可以依托國術賣藝掙錢,順便多賣幾貼膏藥,馬保國好似在走相同的路。這種人似乎沒有對社會造成危害,卻也不像他們自認為的那般傳奇與偉大,永遠都無法成為他們想象中的“國術大師”。
▲2017年馬保國在一場比武前對媒體講話
複出
2020年11月28日,馬保國被人民日報用戶端的評論文章定性為“嘩衆取寵、招搖撞騙”。随後,絕大多數關于他的視訊從網際網路下架,他也是以“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
整整兩年後,2022年11月21日晚8點左右,馬保國“重出江湖”,在新注冊的抖音、視訊号和快手平台上同步釋出了一樣的短視訊内容。視訊中,馬保國身穿白色中式上衣、黑色運動褲和白色運動鞋,用帶有河南口音的國語說:“朋友們好,我叫馬什麼國,生命在于運動,一定要動起來。”說罷,他用右拳猛捶胸口三下,接着說:“我70歲了,身體這麼棒,還能打五連鞭。”他開始扭動身軀,練起自創的五連鞭,喊着口号:“無堅不摧、唯快不破。”
視訊總時長51秒,沒有配樂和特效。馬保國在視訊結束前抱拳拱手說:“獻醜了,朋友們。”
馬保國的短視訊賬号由他的廣東合作方負責營運,首頁強調“内容為原創,經過馬保國本人授權”;他的抖音賬号後來多了一句聲明:不收徒弟,不切磋,鍛煉身體隻為正能量傳遞。
過去兩年很少更新的個人微網誌,也于2022年12月28日釋出了渾元内功教學視訊,這屬于付費專欄,觀看需支付9.9元。有網友留言稱:馬老師重出江湖,武林必有一番新的血雨腥風。有人質疑内容付費,稱“這算網絡詐騙”,随後有人回複說:“算不上詐騙,頂多算姜太公釣魚。”
馬保國的微網誌目前共釋出19條教學視訊。标價9.9元的渾元内功3個教學視訊顯示有14人購買,渾元内功無極樁19個視訊總價199元,有1人購買。
随着短視訊平台的興起,馬保國将社交媒體的主要陣地轉移到抖音和快手,他的賬号在這兩個平台的粉絲量分别是186萬和88萬,釋出内容多為練功視訊,當年被熱炒的馬保國語錄——“不講武德”、“耗子為汁”、“發生了腎麼事”,遍布于每條視訊的評論區。
在馬保國練五連鞭的視訊下面,一位網友這樣留言:經典就是經典,無人超越。馬保國的賬号回複稱:“過獎了!”随後招來更多回複,比如“諷刺你呢,你以為是表揚你呐!”、“丢人不知深淺”、“你這樣捧他,他再去擂台怎麼辦”。
貶損的評論不少,但這絲毫不影響馬保國在短視訊平台上的受關注程度。
他3月在抖音平台置頂的一條五連鞭視訊,已有22萬點贊,将近7萬條留言;快手平台在直播海報中将他稱為“國術達人”,他在快手平台上釋出了5個五連鞭視訊,每個視訊需花3元觀看,觀看全部視訊的“嘗鮮價”為10元。3月10日顯示已售100次,4月4日顯示已售117次。
馬保國賬号最初釋出的内容基本都是正式的拳腳練習,但從3月下旬開始,風格明顯發生了改變,“用拳頭打可樂瓶”、“用紅纓槍刺雞蛋”、“用雙節棍打西瓜”等搞笑内容陸續出現。
▲馬保國在短視訊中開始加入用雙截棍打西瓜的橋段
3月29日晚,他在抖音平台做了一次46分鐘的個人直播,累計觀看人次超505萬。3天後,也就是愚人節那天,馬保國開始帶貨,雖然他以前說過不帶貨,但現在解釋稱“帶貨是給大家辦好事”。
在從業人員的幫助下,馬保國一邊直播一邊吆喝。4月1日從早到晚,他總共開了5次帶貨直播,直播間裡售賣的産品包括食品、運動服、嬰幼兒濕巾、白鞋清洗劑等,推銷售價9.9元的蝦肉餅時,他邊吃邊說:“在超市買這一盒30多塊錢,我們隻要9塊9。在超市買一盒的錢,我們這裡可以買三盒。”
這是馬保國賣得最好的一款産品,他對網友說:“要是(賣出數量)達到兩萬,我再累也要給你們打一套五連鞭。”
當直播間從業人員提醒他目前已下16000單時,馬保國立刻說:“努努力,再上4000單,我給朋友們打個五連鞭。”沒過多久,下單量超過兩萬,馬保國兌現承諾,打完後說,“五鞭,一鞭都不少。”
那天的直播觀看人次累計超過307萬,平均線上人數8.3萬。從3月29日到4月1日,他的抖音賬号共漲粉50萬。
馬保國自己公布的資料顯示,4月1日直播帶貨成交金額41.12萬,他本人獲得4.95萬元傭金。他把其中一半捐給深圳龍越慈善基金的終極家庭關懷計劃,并将整個捐款過程錄制成視訊,随後通過賬号釋出。
在流量和争議的裹挾中,馬保國于2022年冬天複出,2023年春天搞起帶貨直播。由他參演、原計劃2020年11月拍攝的電影《少年功夫王》,準備在今年夏天重新開機,他稱自己在電影中将扮演教功夫的“老武師”。
比武
兩個月前,懶熊體育與馬保國在他上海家中見面。按照約定,我先在小區停車場等候。大約10分鐘後,身穿黃色夾克、藍色牛仔褲,腳踩灰色運動鞋的馬保國,從遠處走來。他的頭發已花白,戴的藍色醫用口罩或是因許久未換,可以看到上面泛起的白色纖維。
馬保國居住的小區建造于1995年,房地産交易網站顯示3月均價為79924元/㎡。客廳是練功視訊中經常出現的場景——木質八仙桌上擺着暖壺、茶具和一塊寫着“德彰武顯”的匾,此詞取自《詩經》,意為德行高明,威武有力。
這塊匾最初挂在他和兒子開的武館的牆上,武館閉門後搬至家中。客廳的角落裡堆放着練武用的棍子、木質刀具、雙節棍、石鎖、石球等。
還沒等我開口,馬保國就主動問:“你是不是要拍攝?我來幫你架機器。”長期錄視訊讓他對拍攝這件事越來越在行,并強調說允許我錄一段他練武的内容。
正式交流開始後,馬保國主動談起“山東比武”事件。2020年5月17日,他前往山東淄博,參加由演武堂主辦的江湖十六賽,挑戰比自己小20歲的搏擊愛好者王慶民,結果30秒内被擊倒在地3次。最後一次被擊倒後,馬保國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緩了一會後才被攙扶起來。這是馬保國第一次在公開場合的比武較量,正是因為這次比武,他從此被打上了“花拳繡腿、沒有真功夫”的标簽。
對于這樣的評價,馬保國很生氣。他告訴懶熊體育,比賽前一天,雙方承諾交手時不打頭、不踢裆,點到為止。“見面時挺客氣,馬老師長、馬老師短,點頭哈腰的。第二天比武時專打我的太陽穴,他違背了承諾。”馬保國譴責對手“不講武德”。
時至今日,他都不承認自己實戰能力差,強調輸給對手是被陷害。“裁判帶個白手套,在我上場前拍了一下我的前胸。後來我覺得頭腦迷糊了,發暈了,沒勁了。”他懷疑裁判給自己下了迷藥,“否則我怎麼出拳那麼慢?”
2020年11月,馬保國接受《出圈》欄目采訪時說,“山東比賽時被人用乙醚暗算”,但也承認自己沒證據,隻能私下裡和朋友探讨。他對懶熊體育說了同樣的話:“我不下結論,大家去考慮這個問題。”
一位當時在比武現場的人告訴懶熊體育,他至今記得馬保國被王慶民第三次擊倒後,頭部與地面碰撞時發出的“咚”的一聲響。在他看來,“被下藥”的說法站不住腳,因為馬保國的水杯一直在徒弟手裡,往水裡下藥的可能性不大。“至于裁判拍了他一下就把藥弄到鼻子裡,這純屬無稽之談。作為裁判,最基本的道德還是有的。”這位目擊者透露,自己與馬保國是朋友。他擔心說這些話被馬保國糾纏,不希望在文章中公開姓名。
比武失敗後,馬保國被送往當地醫院,兩天後辦理了出院手續。
那場比賽的裁判員龐皓天2022年11月因腦出血去世,微網誌認證顯示他曾擔任過WBC世界拳擊理事會的國際級裁判。他在生前曾表示,大家認為馬保國的功夫很搞笑,自己持同樣看法,“很多人為了出名采取搞怪的方式,因為出名可以吸引粉絲,然後賺錢。”
“大師”
為強調自己的功夫不是花拳繡腿,馬保國與懶熊體育交流時多次表示,傳統功夫殺人隻需要半秒鐘。他先站起來,說着“我給你比劃一下”,接着讓我也起身,向前伸出左臂。在我不知道下一步做什麼時,他說:“你不是伸出左手嗎?我往前掐住你的頸動脈。”他用右手掐住我的左側頸動脈,三四秒鐘後問:“斷不斷?動脈血管斷不斷?我掐一下、擰一下,半秒鐘,動脈血管就斷了,你還不死?”
随後又示範了“打要害”的招數——朝我胸口比劃了一個出拳的動作:“就一下,砰的一下,打得你心髒停止跳動,馬上就死了。”馬保國說,自己比武時從不用這些招數。
“你現在還有這樣的功力嗎?”面對我的提問,馬保國想都沒想果斷回答:“當然喽!”
剛坐下的他再度起身,舞動雙臂,打起他在社交媒體視訊裡常示範的拳術。他打拳時嘴會發出“呼呼”聲,像武俠電影裡的大俠揮舞手臂時與空氣摩擦的聲音。不到5秒鐘的快拳結束後,他開始講解,稱這套拳用了三股勁,“你都看不清我這個拳是怎麼出來的”。
馬保國在交流時很願意展示功夫。《出圈》欄目記者許研敏2020年11月采訪馬保國時同樣感受到了這一點。在許研敏看來,這是馬保國轉移話題的方式,隻要遇到不好回答的問題就要示範一套動作。許研敏采訪時也被馬保國掐過頸動脈,他和我的感受一樣:“很疼。”
馬保國另一個證明自己武功“高強”的證據,是2015年在倫敦戰勝英國綜合格鬥(MMA)選手皮特·歐文(Peter Irving)的視訊。他在講述那次比武過程時稱已将皮特的手封死,自己進攻時對方隻有招架之功,并表示當時隻是點到為止,沒有打他。“如果按照不講武德那些東西,一拳打中他的太陽穴,能把他打暈。”
馬保國還說,皮特在比武結束後主動站在自己身後合影,合影結束後提着褲子就跑了,“鞋都沒穿”。
馬保國一直強調皮特·歐文是歐洲MMA冠軍。但事實上,皮特·歐文隻是一名MMA職業選手,并非歐洲冠軍,2015年與馬保國比武時已經退役兩年。
皮特·歐文2017年6月6日在個人社交媒體上發表聲明,稱這段影片隻是一兩年前和馬保國的作秀:“當時我認為影片隻是對他的緻敬,并不會廣泛傳播,是以才甘當配角……他聲稱在一場真實的打鬥中擊敗了我,我覺得這十分荒謬。”
懶熊體育把皮特的回應轉述給馬保國,他說:“你知道組織者咋說?Master Ma,你得讓皮特有碗飯吃。他不這麼說,以後咋吃飯呢。”
外界對這則視訊的拍攝初衷充滿懷疑。馬保國在英國紐卡斯爾的徒弟費厄斯通過郵件告訴懶熊體育,馬保國去倫敦拍這個視訊前曾給自己發過郵件,稱一個富有的贊助商想為他拍一部紀錄片。在馬保國與皮特·歐文交手前,費厄斯見過紀錄片導演,認為這位導演似乎對馬大師和中國國術有些“奇怪的想法”。費厄斯在回複懶熊體育的郵件中,一直稱馬保國為“Master Ma”(馬大師)。
面對關于視訊拍攝動機的追問,馬保國不耐煩地回道:“一時半會兒說不清。”他強調去英國的機票和住宿都由拍攝方負責,然後将話題轉移,稱對方采取車輪戰術,找了英國七八個高手來比武,自己就打了兩個有代表性的人物,“我訓斥了他們一頓,他們給我鞠躬、道歉。”
馬保國稱自己當時也有個小心思,為了不讓對方偷錄自己的“真功夫”,一直用屁股對着鏡頭。他後來得出結論——中國功夫打西洋搏擊,易如反掌。
在與懶熊體育交流時,馬保國對部分問題的追問沒有表現出太多耐心。為證明太極推手的實戰性,他表示很多拿過全國摔跤冠軍的運動員是因為學了推手才獲得成功。
“哪個摔跤冠軍?”面對我的提問,他回答說:“不能說名字。”
後來他又稱年度散打冠軍來家裡與自己試過手,同樣被打敗,同樣不能提名字。當我再次追問“為什麼不能說是誰”後,他提高音量,用一種略帶斥責的口吻說:“我比人家強,自己吹牛逼。連傳統國術的這個規矩都不懂,還是什麼懶熊的。”
對于馬保國所說的“傳統國術規矩”,懶熊體育在與上海市國術協會會員、上海市長甯區國術協會副秘書長李曉棟交流時,後者表示并不存在,稱“這可能是馬保國老人吹牛時的幻覺”。
沖突
關于馬保國的太極拳和傳統國術能力,陳家溝太極拳學校總教練陳自強對懶熊體育表示,馬保國的拳法可以鍛煉身體,但百分之百沒有實戰能力。
至于馬保國所說的“中國傳統國術半秒殺死人”,陳自強表示“肯定做不到”,“别說半秒鐘,他一分鐘也殺不了一個人。”
山東省臨清市大成拳學會創會陳會長認為,馬保國功夫一般,但卻是個老實厚道的人,身體比一般人強壯,70歲還能舉起石鎖,非常不容易。
2018年,陳會長在山東臨清組織國術比賽,馬保國帶着徒弟來參賽,放話要組織者找世界冠軍和自己的徒弟交手,“不和不知名的打”。
那次比武時,陳會長的徒弟李剛和馬保國在飯店房間裡切磋過一次。李剛告訴懶熊體育,馬保國當時說:“我伸出一根手指,沒有任何人可以推動我。”
“結果我一抓他,就給提一邊去了。”李剛笑着說,“他哪裡有什麼功夫?他那個什麼都不是。”
雖然得不到國術圈内人認可,但這并不妨礙馬保國四處傳播自己的“神功”。
他在自傳《我在英國教功夫》中對自己的點穴、太極推手功夫有過這樣的描述:二祖父和父親教我點穴。在師專讀書時用右手食、中二指在同學的胸口輕輕一點,對方身子一軟,臉色開始由紅變白,就像玻璃管的水銀柱下降那樣,從前額由紅色一層一層地慢慢下降,變成蒼白色,上身緩緩地癱軟在床上。
2017年夏天,他接受知名網絡視訊節目采訪時稱已練成朱砂掌,師妹不信,自己在對方胳膊上捏了一下,留下五個黑點。三年過去後,五個黑點還留在胳膊上。
懶熊體育與馬保國交流時提及此事,他的說法變成了“這五個黑點第二年就沒有了”。“師父運氣在她胳膊上弄了一下,就消了。”
馬保國稱,自從練成朱砂掌後,自己兩手的顔色就變得不一樣。他伸出雙手,開始運氣,嘴裡發出氣息流動的“呼呼”聲:“你看,我的手變色了吧?”
我近距離觀察後發現,兩隻手的顔色沒有太大差别,右手因練功有厚厚的繭子,掌心皮膚比左手更粗糙。
▲5年前的馬保國
2017年夏天那次網絡節目時,馬保國對着鏡頭展示了左手手心的“肉球”(實際為肉瘤),稱它為“太極球”,并強調這是練出來的:“快速出拳,身體肯定要膨脹,高壓鍋不是有個高壓閥嗎?膨脹時要是沒有高壓閥,血管就容易爆裂。(這個肉球)等于是個高壓閥,把體内壓力給降低了,是以我打快拳,不感到頭暈,沒有不舒服的感覺。”
但他現在換了一種說法,稱這個肉球是在英國教功夫第四年長出來的。“估計是因為累了,内功練到一定程度,走氣了。”後來,馬保國到醫院做了切除手術,手術隻用了半個小時。
回顧馬保國這些年的言論,誇大和沖突之處如泉水裡的魚,很容易被站在岸上的人發現。
“武俠小說對中國國術愛好者的影響特别大。它是一種文學性的、虛幻的、想象出來的東西,馬保國老人把這個當真了,認為它是存在的。他對傳統國術玄而又玄的理論、技術和神功癡迷了,一個人在對一件事癡迷後就會不正常。”在李曉棟看來,馬保國嘴上說自己功夫了得,實際不堪一擊。
陳自強持同樣的觀點,他說:“有些書法家的字被定性為’醜書’,馬保國和他們實際上是一類人。他們什麼都沒有,隻是把傳統國術給醜化了。”
過往
馬保國在自傳裡介紹過自己早年的學武經曆:出身國術世家,祖父和父親都是武林高手。自幼随父習武,先後得到中國河北派形意拳大師尚濟、武當并峨眉功夫傳人郭升海和中國混元太極拳大師王長海的傳授,成為這三人的入室弟子。
1970年12月,馬保國高中畢業後報名參軍,在山東長島服役五年。他被分在師部偵察分隊,日常訓練的主要科目是單兵射擊、投彈、刺殺、夜間偵查和戰術訓練。
“我的功夫不如我的父親。你知道為啥?他們殺過日本鬼子、殺過人,我沒有。”随後他話鋒一轉:“我殺過豬。從入伍第三年開始,連隊裡的豬都是我殺的。”
馬保國細緻地向懶熊體育講述了殺豬的過程:殺豬時用的是很短的尖刀。刀捅進去、拳頭進去、胳膊進去,才能紮到心髒。殺的時候往上挑一下,然後拔出來,血流得快。底下放個盆,盆裡放鹽,這樣才能吃血豆腐。
1976年3月,馬保國複員,同年5月被配置設定到河南省南陽市當勞工。他曾對多人透露,自己身份證上寫的出生年份是1952年,但實際是1951年。
1978年3月,他自學考入南陽師範學院專科學院,成為中國恢複聯考後首批大學生。五年後被省交通廳選拔為預備幹部,前往西安公路交通大學學習工交管理(書中原文)。西安學習期間,他在晨練時結識了61歲的西安公路交通大學力學系教授、形意拳大師尚濟,拜在他的門下。
1994年12月,馬保國進入河南省鄭州一家大型企業。以上這些年份及後面的履曆都出自于他的自傳,他在書中沒有透露自己的工作機關,與懶熊體育交流時也不提機關名稱,隻是說:“我們是省政府的公司,廳級機關。我是中層正職,你說算哪一級幹部?”
▲馬保國與渾元太極門的人員。(圖檔來源:網絡)
據馬保國的一位師兄介紹,師弟當時是在鄭州天然商廈工作,最開始擔任秘書,後來擔任辦公室副主任。1997年春天,馬保國随公司總部工作組到下屬企業考核上司班子,偶遇王長海的一位徒弟。經引薦,他有了随王長海學習心意混元太極拳的機會。馬保國表示,按照國術界的輩分,自己和王長海是平輩,但由于他一直跟着對方學拳,後來正式拜王長海為師。
混元太極的傳承譜系網上顯示,王長海是門派創始人馮志強的弟子之一。王長海共收徒37人,其中沒有馬保國的名字。北京乾坤混元太極國術文化發展中心負責人高原對懶熊體育表示,馬保國練的太極拳和混元太極拳沒關系。
不過王長海的另一位弟子範學天告訴懶熊體育,馬保國确實拜在老師門下。“王長海給他上過課,也在家裡教過他,從沒像郭德綱對曹雲金那樣清理門戶。”
範學天表示,王長海最開始收徒嚴格,後來相對随意,馬保國屬于“不嚴格”的那批人,有人連24式太極拳都沒學完。
“馬保國學完了嗎?”面對懶熊體育這個問題,範學天說:“要是學完了,他打拳能那樣嗎?他打的是哪家拳?既不像馮老爺子,也不像王老爺子,誰都不像。”範學天指出,混元太極拳裡沒有馬保國現在練的五連鞭。
幾年前,王長海去世,馬保國專門從上海前往鄭州吊唁。師父過世後,馬保國對師兄弟們說,自己以後将不再參加鄭州的太極拳活動。
英國
1996年夏天,馬保國的兒子馬曉陽考上鄭州大學。因家中經濟狀況不理想,兒子讀大學兩年後甚至交不起學費,馬保國隻好去借錢。1999年秋天,馬曉陽畢業。馬保國在書中稱自己有給兒子安排工作的路子,但需要給安排工作的人送錢,因囊中羞澀而力不從心,“做父親的尊嚴第一次被打破”。
在朋友的建議下,他決定送兒子出國讀書。2001年春天,馬曉陽收到了英國諾森比亞大學發來的入學通知書。當時申請留學簽證的擔保金為30萬元,一年學費要幾十萬元,這對于負債好幾萬的家庭而言是個天文數字。進退兩難之際,朋友們伸出援助之手,借給他14萬元。
馬保國在書中稱,為了省錢,他們夫妻沒有親自送兒子去北京坐飛機,而是在鄭州把兒子送上了開往北京的火車。因欠債太多,他動了去英國教功夫掙錢的念頭,原因是一個師弟此前在日本取得了成功。出國前,他除了研究對抗西洋搏擊的戰術外,還專門練習了抗打能力,每天自己打太陽穴上百下。
他也當着我的面用拳頭在自己太陽穴上打了幾下,雖然力度不大,但還是說:“你聽見聲音了吧,’咚咚咚’,這樣打,一點事都沒有。”
“練就一身功夫”的馬保國,于2002年2月和妻子一起登上了飛往英國的航班,迎來了在那裡的全新生活。他們一家人最初住在紐卡斯爾松林大街38号,這裡居住的多是印度、巴基斯坦移民,屬于貧民區。由于經濟條件有限,剛到英國時他們吃不起青菜,隻能買批發店裡最便宜的洋芋和洋蔥。兒子好友陳佩新送的一箱售價50便士、黑了皮的香蕉,全家吃得很香。
馬保國最初的想法是每天早晨在紐卡斯爾的公園設定教學點,但英國人沒有早起練功的習慣,計劃破産。後來聽說一個中國國術代表團要來紐卡斯爾表演,他就印了100份國術教學的廣告傳單到劇院門口散發,依然無功而返。
經多位朋友幫助,馬保國的中國功夫課兩個月後終于在紐卡斯爾休閑中心開業,開課第一天來了8名學員,淨收入26英鎊。
為聚攏人氣,他帶着兒子到街頭表演太極拳。2002年5月,馬保國結識了費厄斯,後者是第一個跟着他個人訓練的學生。費厄斯告訴懶熊體育,自己最初對太極拳并不感興趣,但對馬保國說的形意拳産生了興趣,後來每周日都會去學3個小時。
費厄斯之後,斯蒂夫、戴維、約翰、蓋瑞等人陸續成為馬保國一對一教學的對象。費厄斯稱,這些學生多是柔道、空手道、拳擊的練習者,有三分之一的人學過中國國術。“馬大師會教我們如何發力。他的鞭打能力非常出色,抓住和擒住對手的能力也很強。”
不到4個月時間,馬保國的個人教育訓練對象就增加到11人,他在書中這樣寫道:從我們2002年2月21日進入英國到8月底,是我在英國教功夫的第一個階段——闖關階段。通過擴充個人訓練課的規模,我們找準了自己的方向,闖過了生存難關,走上了創業的大道。
▲在英國街頭練功的馬保國。(圖檔來源:網絡)
遇到前來砸場子的英國人,馬保國稱“一個巴掌将他打出去好遠,趴在地上”。
費厄斯在與懶熊體育的郵件中提到有其他地方的老師前來挑戰,被馬保國制服。不過他強調,馬保國與人交手時從來不是為了打倒對方,“他總是看誰能先控制對方”。
馬保國在英國教功夫五年,從第二年開始掙到了錢,參加一對一教學的學員最多時有20人。兩小時課程的價格是30英鎊,一小時20英鎊。馬保國稱,他在英國教學時對馬家内功和中國功夫的正确發力方法有所保留:“我告訴他們,他們過來打中國人,國人不罵我?”
2003年8月,馬曉陽畢業回國到上海工作,馬保國夫婦則繼續留在英國。依靠在英國教功夫掙的錢,馬保國不僅還清了當初借的14萬元,還幫兒子在上海闵行區買了一套面積約為72平米的兩房間。這套房子當時總價54萬人民币,馬保國出了30萬首付,如今已翻了将近10倍。
在英國教功夫期間,馬保國在徒弟們的幫助下創辦了英國混元太極協會(BHTA)。回國幾年後,他自創了“渾元形意太極門”,“渾元”和“混元”隻有一字之差。
馬保國出名後,媒體在報道時稱他為“混元太極拳掌門”,引來混元太極拳聯合會的不滿。聯合會于2017年6月向媒體發去律師函,稱馬保國并非混元太極掌門人,并強調他不是混元太極拳的弟子,與混元太極拳無任何關聯。
馬保國承認,最初在英國教“混元太極拳”是因為它名氣大,有影響力。回國後,他前往西安探望尚濟,師父對他說:“你先學的形意拳,後學的太極拳,後來這兩項都有發展,現在打的拳是你在英國練出來的,我看你的拳就叫’渾元形意太極拳’吧。”但這個版本為馬保國個人轉述,尚濟已于2016年病逝,無法求證。
武館
2007年1月,馬保國結束了在英國的旅居生活。一年後,他的自傳《我在英國教學功夫》由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定價29.8元。以綠色、白色為主色調的封面中央,是一張馬保國打拳的照片。書裡主要講述馬保國前半生經曆,還附有徒弟和兒子寫的文章。據他介紹,出版這本總共花了4萬元,其中包括兩三萬的書稿費和将近1萬元的印刷費。
2015年,馬曉陽在上海創辦“渾元國術館”,武館有專門擺放這本自傳的區域,不少學員免費領到了它。它像是一個傳播馬保國傳奇經曆的道具,除了用白紙黑字記錄之外,在某種程度上也成為他“神奇功夫”的佐證。
《我在英國教功夫》在豆瓣上的評分為3.7,充滿大量調侃性評論。但這沒有動搖馬保國對這本書的自信,他甚至會說:“你讓大學的大學生寫一下,能不能寫出我這種水準?”在他看來,現在的年輕人娛樂至上,不了解中國傳統文化。
“家國情懷出自四書五經的哪部書?”在自己給出正确答案《大學》後,特意強調說“大”字的正确發音為“dai(四聲)”。
“渾元國術”武館于2015年在上海江西中路開業,教學内容包括渾元内功、渾元太極拳、渾元形意拳等。武館房租一個月七八萬塊錢,算上其他開銷,每月成本10萬元左右。
武館公布的收費标準顯示:公共課普通課程5800元,周末課程7800元,課時75小時;1對1私教課,最初級武師1小時400元,馬保國親自授課1小時1000元。
▲馬保國和兒子一起開的武館。(圖檔來源:網絡)
2015至2017年,武館在大衆點評上的評價基本上都為五星。但從2017年6月26日開始,情況發生了變化。評論區裡出現了一條一星評價,id為“kevinzhang333”的網友評論道:“騙子太極大師,不敢打還偷偷報警,騙術被世人唾罵。”
從這天起,武館得到的評論幾乎全是一星,“騙子”、“假大師”、“沒有真功夫”等詞彙遍布評論區,一直持續到2018年6月。
從好評不斷到被罵騙子,皆因一場事先張揚卻又沒有發生的約戰。
2017年6月26日,馬保國攜妻子、兒子和弟子在上海浦東遊泳館與國術圈的一位年輕人約戰。前往比賽場的路上,馬保國穿着黑色的休閑上衣、淺色休閑褲,左手拿着水杯,昂首挺胸地走在最前面,徒弟們在他身後舉着“渾元形意太極門”的紅色橫幅。
那天現場來了将近200人,包括大量媒體記者。記者拍照時問:“馬老師今天有信心嗎?”
馬保國在胸前揮舞雙手,做拒絕狀。“你們都到旁邊去,好吧?現在不接受采訪。”随後還用英語對記者們說:“Sorry, no time, come out, ok? (抱歉沒有時間,你們都出來,可以嗎?)”
氛圍已經拉滿,可就在比武開始前10分鐘,場地管理方以沒有經過正規流程報批、不符合比賽要求為由,禁止二人交手。雙方當天下午更換了場地,但因有人報警也不得不取消。
有人稱是馬保國方面報的警,馬保國否認此事,稱是對方所為。這場落空的比武使馬保國和武館的聲譽受到影響。差評不斷,報名學習的人越來越少,武館隻好在2018年夏天關門。有猜測認為武館收到的一部分差評,是比武對手故意安排。
馬保國和兒子後來換了地方繼續從事國術教學,幹了不到兩年又關門。馬保國稱,武館前兩年賺了錢,後來一直賠,“虧損了百十來萬”,他認為武館辦不下去的原因,是遭到黑傳統國術的人舉報。
“我們那麼多人開武館,怎麼沒人舉報?”李曉棟對此表示,“國術圈有個規矩,一旦遇到砸場子的,你被打輸了,就沒得混了。”
但也正是因為武館辦不下去,馬保國開始轉向線上傳武,他把練武的視訊發到網上。因其誇張的動作和2017年夏天的那次比武,突然間,他開始變成“國術網紅”。
馬保國的網絡營銷讓像李曉棟這樣的傳統國術人看不慣,他的武館招生時有人會問:“你們練的是馬保國那一套嗎?如果是的話,我們就不學了。”以至于他很長一段時間都對外稱自己練的是空手道、拳擊,不提傳統國術。在他看來,馬保國的行為是對傳統國術的“抹黑、抹黑、再抹黑”。
爆火
2020年5月17日,馬保國終于迎來火了之後的第一場正式比武,他的對手是比自己小20歲的業餘搏擊愛好者王慶民,比武地點在山東淄博。
比賽前一天,他在個人微網誌中寫道:“馬保國老先生在國内的首次比武,為傳統功夫正名!”他圈了大量國術圈内人,并附上直播連結。
這場直播需要付費觀看。馬保國稱,主辦方最初打算每人收10元,他提出費用太高,隻能收5元。
衆目睽睽下,他和王慶民進行了公開比武,結果被對手三次擊倒。然而,現實生活中的馬保國被擊倒了,網絡世界裡的他卻是以更加走紅。
那場直播究竟吸引了多少人觀看,目前沒有一個确切數字。有統計顯示7.6萬,亦有數字顯示超過10萬,那個視訊直播連結隻顯示熱度為12.86萬。
馬保國詢問組織者收入情況,得到的答複是隻有2000多元。“網上說10多萬人觀看,5塊錢一次,為什麼那麼少錢?”面對馬保國的質疑,組織者解釋說很多是重複觀看。
比武前一天,馬保國在微網誌中稱是為傳統功夫正名,但在兩年後與懶熊體育交流時,他提到另一方面原因——之前開武館賠了錢,想掙錢彌補一下,“結果一分錢沒掙到”。
從淄博回到上海後沒多久,馬保國家中來了兩個陌生人,一人練過摔跤,另一人則習過泰拳。這兩人先到武館假裝學拳,自稱脖子受過傷,想讓馬保國幫忙用内功治傷。到家後,練過摔跤的那位希望和馬保國試試手。
根據馬保國的講述,交手時對方失去重心,倒在他家裡客廳的桌子上,自己立即收手,說了句:“行了吧。”結果對方打了自己一拳,“我閃了一下,要不閃,眼睛被打壞了。”他稱自己當時大意了,否則會直接将兩人打翻在地。
腫着右眼的馬保國,錄了一段2分42秒的視訊。視訊裡,他講述了被打的全過程:“小夥子你不講武德,來騙、偷襲69歲的老同志,我勸年輕人好自為之,好好反思,以後不要再犯這樣的錯誤。武林要以和為貴,要講武德。”
這就是他常說的”播放量7個億“的講武德視訊。視訊發出後,毫無預兆地火遍全網。關于馬保國的視訊和段子在網絡上發酵,網友制作的鬼畜視訊層出不窮。僅在B站,關于馬保國的視訊就有9.3億的播放量。
69歲這一年,馬保國成為網際網路頂流。
2020年11月18日,馬保國在微網誌上開通了“真愛粉”視訊套餐,開通“真愛粉”粉絲群,網友需月付15元或年付100元才能看他釋出視訊的完整版。一天後他發微網誌稱,不到兩個小時就有200多人加入。
“馬保國最開始并不清楚流量是什麼,但幫他營運賬号的人應該很清楚流量生意。”《出圈》欄目制片人李相蓉2020年11月采訪馬保國時看過他的手機,裡面沒有微網誌、B站等App。馬保國也向懶熊體育證明,自己對社交媒體了解不多,微網誌是徒弟在幫忙營運。
但在流量的沖擊之下,他似乎慢慢搞懂了生錢之道。
關于馬保國到底懂不懂流量變現,他的徒弟葉廷有另外一種說法。葉廷告訴懶熊體育,2018年6月,他在上海拜馬保國為師時,師父親口對他說:“我肯定給你包裝成網紅。”盡管他表示自己隻是想學馬家内功和養生健身知識。
由于葉廷當時手頭不寬裕,拜師宴的錢出自馬保國。然而師徒二人後來因山東比武、直播帶貨、接受采訪等問題發生分歧,用葉廷的話說是“馬保國最初表态支援我,後來又不支援”、“好事不會想着我,壞事把我推到前面”。他在2020年底燒了拜師帖、拉黑了馬保國微信,正式退出師門。
葉廷曾于2018年夏天代表渾元形意太極門參加國術比賽,他在戰勝對手後表态稱形意太極門不像網上說的那樣——老頭打的隻是健身,沒有實戰能力。
但他現在對懶熊體育表示,馬保國當初騙了自己,他的國術隻能健身,沒有實戰能力,“老頭活在一個人的世界裡。”
▲馬保國和他當年的徒弟葉廷(後中)。
(圖檔來源:網絡)
幻滅
在網絡上釋出自創國術視訊、釋出誇張言論、約戰搏擊選手、山東比武被打倒、腫着眼泡講武德、B站上被瘋狂惡搞、成為網紅、賺取流量、搞真愛粉變現、接拍電影……從2017到2020的這四年,馬保國完成了從“國術愛好者、國術教學人員”到“國術網紅”的蛻變。這是馬保國的竄紅之路,也是很多網紅從默默無聞到盡人皆知的必由之路。
正當馬保國享受着關注帶來的紅利時,人民日報用戶端發出了那篇題為《馬保國鬧劇,該立刻收場了》的評論文章。文章稱:馬保國的一些言行,實際上就是嘩衆取寵、招搖撞騙,說到底是一場鬧劇。口口聲聲弘揚傳統國術,實際上做的都是傷害傳統國術的事。斥責年輕人不講武德,他本身卻毫無正大光明、謹言慎行、尊崇敬畏傳統的武德。
此文釋出後,馬保國的真愛粉群被微網誌平台解散,各視訊網站基本都下架了關于他的内容,《少年功夫王》的電影也沒了下文。
這輛在網絡世界裡疾馳的國術快車,突然遇到紅燈,不得不踩下刹車,挂上空檔。
懶熊體育問馬保國如何看那篇評論文章,他不假思索地說:“給我幫了個大忙。”
“文章是在批評你。”面對提醒,馬保國沒有改口:“批評我,也是給我幫了個大忙。”
他接着講起了聽來的故事。“B站惡搞我,賺了六七個億。我有能力制止嗎?制止不了。點名之後就下架了。”馬保國還說,有朋友告訴他,如果當時起訴B站,能拿到2000萬的賠償。
當我向馬保國轉述文章中提到的“嘩衆取寵”、“招搖撞騙”,他立刻提高了聲調:“我不知道啊,B站上搞那麼多視訊,與我啥關系?我是個受害者。它咋說都行,隻要給我幫忙,不再惡搞我就行。”
“我沒有騙過人啊,實事求是。我騙誰了?沒有啊!不要計較個人名聲,要從國家的大局出發。國家要把鬧劇、惡搞壓下去,端正社會風氣,不要考慮個人利益,要考慮國家利益,明白嗎?”
自從被點名批評後,馬保國便從網絡上“消失”了。他說自己那段時間主要做三件事:做家務、練功、專心培養幾個入室弟子,證明中國傳統功夫不是花拳繡腿。“現在會中國傳統功夫的,全國都極少極少,不要把老頭、老太太在公園打的健身操當成傳統功夫。”
2022年底,沉寂了兩年的馬保國再出江湖,活躍于更有流量的短視訊平台,除釋出練功視訊外,還搞起了直播帶貨。
這些視訊最初由他夫妻幫忙拍攝,合作方負責剪輯、釋出。從2023年2月開始,廣東的合作方會派人到現場為他錄視訊,曾在三天時間錄過30個視訊。馬保國說,自己這麼做是為了宣傳中國傳統功夫,宣傳正能量,“不錄視訊怎麼宣傳正能量?”
在上海見到馬保國前,他已在短視訊平台開過兩次直播。被問及是否有出場費時,馬保國連忙澄清:“沒有,連打賞都沒開。”不過他表示,會在接下來的直播中開啟打賞功能,“打賞是正常收入,為啥不行?”
一個半月後,馬保國的直播更進一步,到了帶貨層面。
懶熊體育與馬保國的正式交流共持續了2小時25分鐘,他在回答完關于人民日報用戶端批評他的文章和過去兩年生活狀況問題後,便提出交流結束了。在我的勸說下,他又多聊了幾分鐘關于社交媒體營運的話題,再次表示“今天就到這裡了”。
離開後,我收到馬保國發來的語音微信:“今天我給你這麼長時間,已經很給你面子了。你還年輕。我是傳播宣傳正能量的,這點請你掌握好,好自為之。再見。謝謝你啊!”
當天下午,我再給馬保國發去微信時,發現已被對方删除。
按馬保國之前所說,他那天下午會去學校接孫子。他兒子從小習武,但因兒媳反對,孫子不碰國術。這意味着那個讓他引以為傲的“馬家功夫”,将不會在他的家中代代相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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