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死亡——以及逃脫死亡——使一切看起來如此珍貴,如此神聖,如此美麗,以至于我感到有比從前更強烈的愛它,擁抱它,被它吞沒的沖動。我的河流從未如此美麗......死亡,以及它呈現的可能性使充滿激情的愛更可能出現,我不知道我們是否能夠激情滿懷地去愛,是否能心醉神迷,是否知道我們永不會死去。
——摘自亞伯拉罕.馬斯洛在心髒病康複期所寫的信
現在我們要談談愛的悲劇一面的根源。我們被創造為男性與女性。這使我們永遠會彼此渴望,一種注定是暫時的追求完整的渴望。這也是快樂與失望、狂喜與絕望的另一個根源。
這裡需要引入一個難了解的概念——存在論:這一詞真實的含義是“存在的科學”,但這定義對我們了解它沒有多大幫助,尤其是我們19世紀後的美國人不習慣于存在論的觀點。我永遠不會忘記保羅.蒂利希給一個班級描述當他是哲學專業的學生時面對“為什麼此物存在而非不存在”這個問時感到震撼。這個問題将人推向了存在論的層面。為什麼存在性這個東西?為什麼不是沒有性,為什麼我們不能像草履蟲或蚯蚓那樣繁殖,把自己的一部分砍掉生成一個新的生命?我們不能簡單地回答說這是因為“進化”——它就是那樣發展的,我們也不能用“神聖意志”——我們被造成這樣是有目的論的“原因的”——這同樣簡單的回答,這兩種答案——盡管完全相反——都回避了問題。不,我們必須直接問存在論的問題,檢查手邊東西的存在——在本例中就是性——來發現令人信服的答案。如果“性是人類宇宙過程的翻版”,我們顯然不能以這十年間男孩女孩留怎樣的發型為基礎來做出結論。存在論力圖發現存在的基本結構——一緻能夠時時刻刻賦予每個人的結構。
這個男性與女性的存在,從存在論觀點看,是所有現實的一個基本極性的表現。最小的分子粒也是因為它由正負電荷組成才能夠運動。正負電荷間有了電壓才有了運動。用這種分子物質與能量來做類比,阿爾弗雷德.諾恩.懷特海與保羅.蒂利希相信現實有着正負極性的存在學特征。懷特海和當代許多思想家(他的工作對他們來說十分重要)不是把現實看成是由物質以固定的狀态構成,而是看成是兩極之間的動力運動的過程。這就是懷特海能夠發展出曆程哲學的原因所在。事實上,可以說所有現實都具有雌雄特征——确實,我們可以在這個觀點上發現黑格爾“正”“反”“合”的論點。保羅.蒂利希指出:黑格爾的學生十分了解,他在早期形成零碎不完全的觀點時是一個研究愛的哲學家,可以毫不誇張地說,黑格爾的辯論體系是從對愛的分離與團聚的本質的敏銳直覺中提取出來的。
在性交過程中,我們直接親密地體驗着這種兩極的節奏是性活動對互相關系的能夠想象的最有力的展現。它是一部戲,演繹了靠近、進入、完全結合,然後部分分離(仿佛夫妻們不相信那是真的而渴望大量一下對方),然後又重新結合。在活動中,親近和退縮,結合和分離,放棄自我和将自己給予再次完全地結合,我們這樣安排這個聖禮并非天性的偶然。因為這不斷重複的彼此的參與、接觸與退避,甚至展現在初始的猶疑中,是鳥類與動物,同時也是男人與女人求愛過程中最基本的行為。在兩人參與結合的節奏和個體獨立的最終分離中包含着人類自我存在的兩個必要的極,它們在性交中完全展現出來。
很可能這些差別增強了性是與自己的另一半的結合的神話。它們在不同的文化中自發地出現。其中最著名的是阿裡斯托芬在柏拉圖的《會飲篇》中所講的關于兩性人的神話。但最重要的觀點則是在與這神話相似的《奧義書》中形成的,它叙述了男人與其創造物的關系,“但他并不快樂。是以孤獨的人不會感到快樂。”于是,“創造出妻子以填補這空虛”。
但我們無須用神話來支援這兩極性的價值。我曾在阿托山呆過兩周,那是希臘北部的一個小縣,離愛琴海大約12英裡,隻有僧侶居住,約有十五到二十座隐修院。自12世紀以來,婦女都被禁止入内。但僧侶們的姿态、說話腔調、步态等都模仿女人。看到僧侶從身邊經過走到村子街道,我會以為那是個婦人。同樣的情形發生在另一個完全不同的男性團體——法國雇傭軍中,其士兵會在地中海的法國輪船甲闆上相擁跳舞。在此,同志行為的發生并非主要問題,無論如何,那無法解釋這種現象。我更想說的是,當沒有女性時,扮演男性角色便不重要了,反之亦然。當周圍有女性時,我們就變得更有男人味,而她們則更有陰柔之美。這兩性都有加強對方性别特定的作用。
我們都有一個共同的體驗,當把一群男人放在一起時——比如在軍隊、兄弟會或修道院——你就可能能夠使她們專心緻志地幹手邊的工作,但另一方面也很奇怪,他們缺少了一種活力。我們看到死氣沉沉,缺少有變化的回應。他們會毫不反抗地接受各種反抗的程式。但一旦有女性出現,就像在伊甸園中,意識便變得敏銳了,道德感也發展起來了,甚至反叛也開始萌芽。在真正的意義上,兩性似乎能夠使彼此燃燒,提供一種活力與力量——甚至還有更佳的想法。
兩性結合、繁殖可以産生出千變萬化的結果。雌雄兩極基因的混合與結合,無限增加了其結果的多樣性;獨創性與新的可能性的結合出現了。隻有最低等的生物,如草履蟲,通過從同一機體分支來繁殖。一項研究表明,美國人比其他地區的人高,我們認為其中的一個原因是當地人與遷居該地區的移民族群交往通婚。同時衆所周知,即使血親通婚未造成生理損害,幾乎每一社會中,兄弟姐妹間或同一家庭其他成員間的通婚也是禁止的。因為差別的消失和枯竭會阻礙種族的發展。
我們與男性和女性不同的肌肉組織進行的有節奏的過程相适應,荷蘭哲學家布廷迪亞克這樣總結道。他指出男性的骨頭與肌肉本來就生成直線條,近乎直角——更适合刺戳,通過刺、捶以及其他,男性用剛性方式進行攻擊。而女性生來就是彎曲圓潤的線條——更适合于開放自己,孕育撫養下一代,給予和接受特别的女性的愉悅。我們社會将男性的美德與行動聯系在一起,而将女性行為與被動相聯系——在這顯而易見的層面之下,它易被誤解,也是錯誤的。這就是說,婦女生來就像保護和平的,而男人就是為戰争而生的。事實上,男女兩性都以其自身主動與被動的方式存在着。
這些特性在我們的社會被誇大了,有失公允。但這并不是我們忘記兩性之間真正差别的理由。的确,所謂男性品德在19世紀被如此重視,以至男人為證明其力量,不僅要征服自然,還要征服自己和所有他遇到的女人。給女性定制的标準是溫柔的,面帶甜美微笑,無法照顧自己......對此的反應是出現了一場掃除性别差異的運動;人們呼喊的口号不再是“性别差異”而是“大家都一樣”了。兩性對同樣事情的反應也相同。讓我們害怕的是,我們發現,我們将這給予我們快樂的性别差異與不公平的壓制一同抛棄了。
我們在性中觀察到的最後一個事實即簡單又基本。這就是性行為是為了生殖,它可以創造一個新的生命,一個孩子,這個事實使得女性的身體和生命至少在九個月中會發生深刻變化,無論男性在與不在。除了在病态情況下,這還會使女性在更長的時間内與從前完全不同,阿比西尼亞一位貴婦以樸素的語言精當地描述了這一情形:
當女人享受初戀的那一天她就一分為二了......而男人初戀之後還和從前一樣。女人從戀愛的第一天開始就變了個人,這情形貫穿一生。男人和女人過了夜就走了,他的生命與身體總是同樣的,而女人懷孕了。作為母親她與那沒有孩子的女人不同。她的身體要帶着那夜的果實九個月。有東西在生長,有個東西在她的的生命中成長,再也無法與她分離。她是位母親,即使是她的孩子死了,即使是她所有的孩子都死去了,她還是為母親。因為在某一時刻她已将這孩子裝入心中,從此再也不可能與她分離,即使是孩子死了也不能。所有這一切男人都不知道......他不知道愛之前與之後有何不同,也不知道做母親之前與之後有何不同。隻有女人才能知道,才說得出......她必須永遠是處女,永遠是母親,在每一次戀愛前她都是處女,每一次戀愛後她都是母親......
也有對此存異議的,譬如卡倫.霍妮,她認為女人能生孩子而男人不能,這激起男人的妒忌,這使得他們努力奮鬥,盡力在文化運作和建構文明的活動中證明他們的創造力。在精神分析中,這種妒忌在男人身上導緻了個人的羞恥和絕望。一位南美病人一遍遍地在躺椅上喊着他永遠不能原諒母親生了他而他不得不吸吮她的乳頭——他堅信每個男人都肯定和他有着一樣的妒忌。這種沖突的原型根源比我們現在的社會或“西方”問題要深得多。它紮根于人類曆史與存在本身。
但這一事物的反面便是壓抑,當我在前面的章節中說“新時代的世故者害怕他的生殖力”,我指的就是字面的含義:他因為對其創造另一個生命之能力的深刻的沖突心理而産生焦慮。我的一位病人患有周期性陽痿,每月到了其妻排卵期他就會陽痿,雖然他聲稱和妻子一直想要個孩子,後來證明,在他的幻想中,他并不想當父親,他害怕孩子會和他争奪愛,而他希望自己既是她的孩子又是她的丈夫。
這種沖突的心理在弗洛伊德的“閹割”(castration)一詞中展現出來。他認為所有焦慮都可追溯到這一原始的恐懼上。弗氏與大多數人所說的“閹割”——給男子行割禮——含義與此不同。那含義應使用“切斷”(nultilation)一詞。閹割更應該指割去睾丸,變成太監。它包含着失去生殖能力的意義。盡管後宮的妃嫔可以與之偷情,血統卻可以保持純正。我認為弗洛伊德在此處沒有意識到自己有多聰明。因為對于生殖力的焦慮——盡管人們避孕——确實是最根本的。
(完)
文 | 【美】羅格.梅 《愛與意志》
宏梅 梁華 / 譯
編輯 | 阿樸
圖檔 | 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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