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書寫蛆蟲,至死方休。"—今村昌平
《楢山節考》是1983年今村昌平導演的日本劇情長片,電影改編于深澤七郎的短篇小說《楢山小考調》,導演在影片中用十分平靜的态度描述了人和動物共有的生死狀态。
"死"的更深沉内涵就是對"生"的贊美。該片曆時了三年多才完成,并在當年在衆多佳作中突圍,獲得了第36屆戛納金棕榈大獎。
今村昌平,一個創作主題以人的下半身和社會底層來形容自己電影的導演。也是全球屈指可數拿過兩座戛納金棕榈大獎的人。
他的電影中關注着人的生存意義,對于人性的思考和檢討。展現的是最底層人性中的動物性和劣根性,而在《楢山節考》中描述人性殘酷的一面,一度讓筆者按下暫停鍵。
本片講述了在一個楢山的貧苦山村裡,由于糧食短缺,所有老人在70歲的時候,無論身體是否健康,都要由子女背上楢山等死的故事。
為什麼在我們的人類曆史上,會出現棄老這個詞?在原始不文明的社會,以勞動為主要的生産力方式。老人和幼童是唯一不能做出貢獻的兩個人群。
而孩子是會成長的,也就代表了新的勞動力産生,老人通常不會是勞動主力,甚至可以說老人是多餘的。當人口增多和糧食匮乏,就會造成一批人的淘汰,而這批人首當其沖一定是老人。
達爾文的進化論"物競天擇,适者生存"這八個字,道出了生命進化的本質,也道出了影片中當時體制下的殘酷事實。
整個世界本就是一個冰冷的角鬥場,想要生存就一定要适應目前體制下的環境,人類的曆史,就是這麼一步步走過來的。
影片中樹墩家辰平的母親阿玲婆為節省糧食,主動要求上山提前結束自己的生命。在筆者看來,阿玲婆不是真的帶着對山神的崇敬想去到楢山,更多的是因為村裡世代的習俗和适應社會的殘酷而去的。
那首三十三顆牙的歌謠,讓阿玲婆多了一個"鬼婆婆"的稱号,一個即将到上山年齡的老人,卻有一副健康的牙齒,這讓她成為村裡的笑柄。于是她忍痛在水壇上磕掉自己兩顆牙,仿佛這樣,才是一個70歲老人應有的姿态。
在阿玲婆上山赴死之前,她設計将媳婦阿松騙回了雨屋家。好吃懶做的阿松,在阿玲婆看來不會是一個好的孫媳婦。這樣的媳婦甚至還有可能會對家族帶來羞恥。
在人性和家族地利益之間選擇,阿玲婆十分果斷選擇犧牲掉還懷着身孕地阿松。隻有除掉這個定時炸彈,才能讓她更放心的死去。
我們無法去評價她的做法是否已經缺失了人性中的善良,在生存都成問題的情況下,道德就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人類在特定的環境下,為了生存,就會造就出一個優勝劣汰的社會,他們的所有行為,都和生存緊密的聯系在一起,既殘酷又赤裸裸的現實。
如同在低等動物中,母螳螂會在産卵時吃掉公螳螂補充體力,以保證後代繁殖,他們活着的目的僅僅就是活着而已。
而如果換成現在的社會裡,産能過剩,金融市場又十分發達的情況,那麼我們的整個格局,文化道德規範就會發生很大的變化。完善的社會體制,優良的環境,高速發達的經濟和社會文明,都為我們提供了良好的生活,我們對道德和善惡的标準也會發生變化。
而在影片中,多次出現了"蛤蟆"、"蛇"、"螳螂"、"蛾子"等動物元素,穿插着捕獵、吞食、交配的場面。它們也對應着影片中的人就像低等動物一樣,在落後于文明的時候,一切回歸于野蠻和原始。
動物的元素是今村昌平的另類拍攝手法。通過用人和動物的獨特拍攝視角,諷刺了人與動物無差别的生存态度。這些動物元素的穿插使用,使整部電影強烈的表達出了人在自然之下,同樣要面對殘酷生存的氣氛。
《楢山節考》的棄老雖然不會再出現于現在的生活和文明社會中, 但我們現在大多數人所面臨的将是"養老困局"。
作為普通的工薪族一層,在80後和90後這兩代人中,大多數都屬于獨生子女。當面臨四個老人的養老問題,就成了現在最大的話題。
電影《父親和伊藤先生》中,74歲的父親在先後與子女同居生活後,無奈做出了最不想做的選擇。因為他知道,子女無法接受自己在一起住的因素有很多,自己的墨守成規 、固執己見、會忍不住幹涉子女的生活。
而子女并不需要他這個老人的經驗價值和日常嚴厲的絮叨,于是父親留下字條回了老家,決定開始獨居生活。
可是在一個暴雨夜晚,老家的房屋被雷劈成一座廢墟,父親怅然無奈之中又做出了另外的下下之策:養老院。
女兒阿彩和男朋友伊藤在送别父親去養老院時,阿彩最終做出了選擇,朝着父親離開的地方狂奔去。
在大多數人身上,我們應該都能看到相同的影子,父母在年老的時候想和自己的子女住在一起,但是卻怕自己和他們産生沖突,造成麻煩。
生活中點點滴滴,父母都盡量不給子女增添麻煩,即使在他們年邁的時候,最大的期盼也不過是能夠在節假日能看到兒女。
父母總是為我們付出了許多,而在我們成年成家立業之後,我們對父母的關愛和照料卻少之又少。
在《奇葩說》中第四季第九期的辯題是:父母提出住養老院該不該支援?
這個話題,是當代中國很多人都正在面臨或者即将面臨的抉擇,一個老人選擇去養老院生活,究竟是真實的想要活出自我,還是無奈之選?
反方辯手馬薇薇的話實在讓筆者很觸動。這些事情本身就是發生在普通和中産階級區間,它雖然是一個辯題,但卻反映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楢山節考》中,阿玲婆不是因為崇敬山神,遵循傳統習俗自願去的楢山,在生與死的存亡選擇中,老人會選擇把生的機會留給自己的下一輩。但她的堅定,隻是為了讓兒子辰平少一些愧疚而已。
現在的許多老人,秉承着不給子孫後代添麻煩,自願住進養老院或者獨居的不在少數,老人嘴裡說的都是真心話,想去養老院也是真的,但做這個決定的因素可能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孩子。
如今的我們,生活在一個現代富裕和文明的社會。對于老人提出去住養老院,究竟該支援還是不支援其實就是一種選擇,它不屬于生死範疇的選擇,看起來也不難選。
資金雄厚一點的家庭就去好一點的養老院,普通家庭就去一般的養老院,但鮮少有人去發現父母真正去養老院的原因。
而無論做何種選擇,都沒有對錯,它隻是看你能承受哪一種選擇所帶來的代價而已。這就是現實,殘酷而又赤裸裸,讓你不得不去面對它。
導演今村昌平的電影都用殘酷的現實來感覺人性思考。如《楢山節考》中對于年老者必須面對提前死亡的選擇;《鳗魚》中面對風險時的選擇;《赤橋下的暖流》中對于如何解脫自我的選擇,都讓我們感受到了人性在選擇上的殘酷。
取舍之間,那些殘酷的影像被也被導演推到了極緻。孝順的大兒子辰平在背着母親上山的時候,才真正體會到當年父親的切膚之痛。他的那句"殺了我爸後,現在我又殺了我媽"讓人不禁哽咽。
《楢山節考》對于日本敢于直面死亡,反思人性這點,筆者尤為贊賞。棄老的傳說,其實在古代北韓就存在了。
在北韓也流傳着一個類似《楢山節考》的故事:爺爺、父親、兒子三代同堂,當自己的父親将年過七旬的爺爺背到山上自生自滅時,兒子在回程的時候拿起了背爺爺的背架,兩人的對話讓人深思:
父親:"你為什麼還要将背架背回來"
兒子:"等爸爸你老了,我就再用這個背架将你背上來"
有句歇後語叫"屋檐水,點點滴舊窩"在特定的環境下,意于上行下效,父母的一言一行和對待上一輩的态度,都會對自己的兒女産生影響。就像這個故事一樣,父親将爺爺棄于荒山自生自滅,那兒子也會學着這樣的态度去對待父親。
每個人終究會有老去的一天,即使我們現在正值壯年,我們的孩子還是幼童,但當他們成長,我們漸漸老去的時候,有沒有預想過自己當年給孩子做了什麼樣的榜樣?你如何對待自己的父母,你的子女就會如何對待你。
曆史的發展總是那麼相似,當你從原始野蠻的社會對生與死做了選擇之後,在文明社會又會因為現實生活的各種困局做選擇!
影片的結尾,天空開始飄起了大雪,兒子辰平急匆匆往回跑,當他看到在白雪中如老僧入定般的母親,嗚咽地喊着她:"媽媽,下雪了""媽媽,你運氣真好,上山的日子碰到下雪了""媽媽,你一定很冷吧……"
筆者雖然不能感受到辰平在生存和母親之間掙紮的那種痛苦,但慶幸的是如今的我們,在現代文明的世界,能夠做出更好更善良的選擇,不用像動物一樣為了生存而摒棄道德和親情。
給自己的父母多一些陪伴和關心,多一些耐心和了解,他們陪你長大,你伴他們終老。給自己,也給看到文章的你們,望共勉!
文:遲意
圖: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