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明朝之前,唯一一位同时位列文庙和武庙的神将。与孔子,孟子,姜子牙,白起,关羽等人,一起接受千秋万代的祭祀。
但他的知名度却极低,后人很少知道他的故事。
他就是杜甫和杜牧共同的先祖--杜预。
他是西晋灭吴之战的统帅,因战功卓著,被封当阳侯,“势如破竹”、“迎刃而解”的典故就出自于他。
司马炎当时对灭吴一直优柔寡断,杜预三上平吴策,一陈谏固国,再陈论整军,三陈表吞吴,最终一举灭掉吴国,结束了汉末以来一百多年的分裂局面,亲自给三国这段波澜壮阔的历史,画上了一个句号。
他指挥的这场灭吴之战,十分经典。示敌以弱,虚张声势,出其不意,挑拨离间,恩威并施,这一套组合拳下来,遂有“吾军势如破竹,江东六郡唾手可得”的自信飞扬,“倾荡之势已成,石城尽在眼下”的意气风发。
但其实他是文官出身,对经济、政治、历法、法律、数学、史学和工程等学科无所不通,造诣颇深。
他特别喜欢读《左传》,自称有“《左传》癖”。写了三十多卷《左传》的注解,见解独到,是唐朝时期的官方教科书。
他还完成了《晋律》的制定和注解,是法制史上的一大著作,颁行天下,堪称罗翔老师的祖师。
此外他还修订了天文历法,修订出了《二元乾度历》,通行于世,影响深远;
还在河南孟津建造了一座横跨黄河的大型浮桥,一直使用到北宋年间,前后延续使用800多年;
他还发明出用水力推动的连机碓和水转连磨,是法国1836年出现的蒸汽锤的直系祖先,大家去中国科技馆的话,可以看到实体;
他还研究制造出了一批造型精美、工艺先进的仿周青铜礼器......
当时的人们称他为“杜武库”,意思是杜预就是武器库,十八般兵器,无所不有。
《滕王阁序》中“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这个典故说的就是他。
大家对他的各种才华感到不可思议,给他编出了一个离奇的传说,据说杜预每次喝完酒,都将自己独自关在一个屋子里,严禁外人打扰,有一次大醉,大家听到他呕吐的声音,偷偷从窗户往里窥探,看到一条大蛇垂头而吐。
《晋书》:
预初在荆州,因宴集,醉卧斋中。外人闻呕吐声,窃窥于户,止见一大蛇垂头而吐。
杜预这一生,世事洞明,人情练达,虽然朝代更迭不休,政治纷乱反复,但他总能逢凶化吉,安稳度过。
《晋书》记载:
“钟会伐蜀,以预为镇西长史。及会反,僚佐并遇害,唯预以智获免,增邑千一百五十户。”
杜预早年随同钟会伐蜀,钟会谋反,很多僚佐遇害,唯独杜预“以智获免”,这四个的字背后应该又是一顿眼花缭乱的纵横捭阖,只不过故事湮没于历史之中,只留下无尽的想象空间。
《晋书》记载:
预在镇,数饷遗洛中贵要。或问其故,预曰:“吾但恐为害,不求益也。”
预既还镇,累陈家世吏职,武非其功,请退。不许。
风雨苍黄的时代,波橘云诡的朝堂,他在天翻地覆的政治漩涡之中,安身立命,并且尽自己的才能,为百姓做了很多的实事。
《晋书》记载:
预以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勤于讲武,修立泮宫,江汉怀德,化被万里。攻破山夷,错置屯营,分据要害之地,以固维持之势。又修邵信臣遗迹,激用滍淯诸水以浸原田万余顷,分疆刊石,使有定分,公私同利。众庶赖之,号曰“杜父”。
旧水道唯沔汉达江陵千数百里,北无通路。又巴丘湖,沅湘之会,表里山川,实为险固,荆蛮之所恃也。预乃开杨口,起夏水达巴陵千余里,内泻长江之险,外通零桂之漕。南土歌之曰:“后世无叛由杜翁,孰识智名与勇功。”
预公家之事,知无不为。凡所兴造,必考度始终,鲜有败事。或讥其意碎者,预曰:“禹稷之功,期于济世,所庶几也。”
统一东吴后,他注重教育,兴修水利,当地百姓称他为“杜父”,凡是有利于天下之事,他知无不为,并且考虑周到,很少有不成功的。有人笑他这一生的作为,鸡零狗碎,他说大禹的功业之大,也是为了济世,本质是一样的吧。
可以说,杜预就是另外一个诸葛亮,只是可惜晋朝在历史上风评不好,司马家族给后人的印象太差,以至于这位天才级的人物,被湮没于岁月的长河之中。
水镜先生评论诸葛亮“虽得其主,未得其时”,杜预可以说“虽得其时,未得其主”。
或许杜预是有遗憾的吧。
杜预,字元凯,他统一天下,制定和注解《晋律》。
做的这些事情,正如他的名字一样,是为了迎接一个太平盛世,可惜西晋的开国,就有乱世气象,司马炎荒淫怠政,纵容世家大族,争奇斗富,腐败黑暗,埋下了无数隐患。
以杜预的才识和眼光,他肯定知晓西晋政权的暗潮汹涌,预见到了天下再次分崩的悲惨,即使个人能力再强,终究难扶将倾之大厦,难挽即倒于狂澜。
但没有办法“开万世之太平”,那就尽自己之所能,造福眼前的一世之百姓。
这个坟墓是他自己亲自选址,南观浩浩汤汤的伊洛河,北望伯夷叔齐的首阳山,向西可以俯瞰的洛阳城兴亡更替,世态万千。他所设计的形式亦现在所见不相同。
《晋书》记载,他死前特立遗嘱,要求用洛水的鹅卵石砌墓,因为这种石头在世上无用,一定不要劳工取巧,不需要重隔深埋,墓的隧道只堵塞后面,前面敞开,明白告诉世人里面没有珍宝。
读到这段的时候,非常感动,那敞开的墓穴,恍若他那一片光风霁月的磊落胸怀。
站在他的墓前,我又觉得,如此洞察古今,通达世情的一个人,应该不会遗憾。
诸葛亮和杜预分别位于三国的开始和终点,世路本来坎坷,人间正道沧桑,不完美的世界里,诸葛亮和杜预,都尽自己所能,提交了各自人生的完美的答案。
《中庸》讲:
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
于他们来说,五丈原的意难平,长江上的快哉风,其实都一样,最终都是寥然一笑, 云淡风轻。
《晋书》记载,有一天,杜预登上岘山,远眺山河壮阔,秋色无边,感慨万端,命人刻了两块碑,一块沉汉渊之下,一块立岘山之上,曰'焉知此后不为陵谷乎’”,他想,即使沧海桑田,岘山上的石碑沉入深谷,而汉水深渊隆升为陵,后人亦可见其沉碑。
后世有人笑他好名,我却不这样认为,那是他留给后人的一封信件。
我很好奇,这个极为有趣的人,会在那封信上,写些什么?
杜预离世1700多年的今天,汉渊仍旧,岘山依然,杜预留下的碑渺然不见踪影。
陵谷有变迁,石亦有磨灭。
而这座并不起眼的小山,因为羊祜、杜预等人,名冠荆州诸山,古往今来,无数人登临游览,这座山就是杜预留下的丰碑,屹立于天地之间。